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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ni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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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吴哲离开的那天,三中队所有的老南瓜都前来十里相送,就连执行任务负了点小伤的成才都提前出院跑来凑这个热闹。
齐桓不停地拍着吴哲的肩膀,左叮咛右嘱咐,特显齐妈真挚本色。到最后总结起来似乎也就是诸如‘一定抽时间常回家看看’此类的琐碎。
其实很多情,很多景,很多人,很多事,都在无声无息的改变,那些成为习惯的东西,已经熟悉了的东西,都已面目全非。
比如许三多两年前因伤转业回家和他二哥做起了生意却依旧憨乎乎的做不了奸商,再比如齐桓已经肩负起三中队队长的责任却仍然表面凶狠实则絮叨不改齐妈本质。
最后临上车的时候,成才忽然走上前,嘴角是温暖的笑,梨窝深陷:“吴哲,既然想通了,明白了,就别再耽误下去了。人生有多少和十年能让你们这么挥霍?”
吴哲微微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齐桓在一旁满脸黑线,抚额叹气:“什么叫你怎么知道?连许三多都知道的事,你说还会有谁不知道?”
成才看着吴哲千年难得一见的傻乎乎的表情,憋笑憋得有些内伤:“锄头,就算我们十年前看不出来,可是这十年来,我们该结婚的结婚,现在小孩都能打酱油了。唯独你们俩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最要命的是在你们面前还提不得对方;明明在你没有离开A大队前你们关系好的恨不得天天24小时黏糊在一起。种种迹象串连起来,我们就算再傻再呆,十年的时间,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齐桓又拍了拍吴哲的肩膀:“吴哲,你知道你这一生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就是你太聪明,太通透,所以你总是主观的认定你才想通的一些事情,别人肯定是没有想通的。你有没有假设过,你想通的事其实别人早就开始想,甚至还要先你一步明了呢?”
齐桓上前一把抱住吴哲:“去吧。别再继续犹豫下去了。许三多都说了‘这样没意义。’”
然后从把手中已经握得严重变形微微潮湿的纸条狠狠地塞进吴哲的手里:“这是队长现在服役军队的地址,我知道你这个死国安想查这个易如反掌。但是我还是要把它亲自给你,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很无力,无力的焦虑,无力的感受,无力的看着——看着你们彼此折磨,就这么误了整整十年,却什么都做不了。其实无论是队长还是你,对我们来说都如此重要。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了,无论你们结局如何,至少我们不再有悔有恨。”
吴哲曾经在考核的时候对袁朗说过:我们这样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太相信自己的嘴,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他们相信的不是自己的嘴,只是太过明透,太过自信,太过骄傲,所以总是坚执着自己的思维和想法,从而忽略了周围那些最真实的感触。
这就好像是忽然在黑暗潮湿的心里打开了一扇窗,于是外面灿烂的阳光终于照射进来,所有曾经朦胧混乱的事物瞬间接受了光芒的洗礼,变得从未有过的通透明净:袁朗,原来我爱你,一直都爱得如此自私。
我一个人静静地活在我所构建的那个爱的世界中,全心全意,静静等待,默默承受;然而外界的所有一切仿佛都与我的爱毫无关系。其实,爱从来都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而已,因为我的爱里有你,有我们的家人朋友,有这个世界所有其他存在的或者潜在的因素,不管是支持,或者反对,还是心痛同情悲哀。这些我从来都不习惯去面对,也不会去刻意思索。
假装那所有的一切都与我的爱无关,于是我们终是分别了九年。
可是这九年的时间又让我们明白了那么多,看到了那么多,虽然我们的心已经悄然老去,虽然我们用了九年的时间去默默品尝爱一人却依旧孤独的心境,但是我知道——强悍如你,骄傲如我,我们来过,我们从来不曾离去。
吴哲缓缓地展开手中的纸条,是西藏高原上的一个驻守边防的小城镇。
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袁朗,你竟选择如此遥远的雪域高原。你以为天南海北的距离便可切断所有的凡尘纷乱么?其实有时候,天南海北——不过是一抬脚的距离而已。
进藏的道路比吴哲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如此明目张胆的驾驶着一辆军用越野车直向那个近些年越来越微妙繁杂的军事重地横冲直撞确实有欠稳妥。
吴哲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或许是心情太过急切,甚至连回趟国安开封介绍信的程序都没有按规章履行。
或许在面对袁朗的问题上,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淡定以对了。
路走到一半就进了死胡同,盘查的小武警机械的重复着那句话:“既然是探望战友,总该有介绍信,就算忘记带介绍信,你自己总该有部队编制,就算如你所说你的部队是有高保密级别的特殊编制,不便透露,那么你所探望的战友总该有名字。你什么都说不出来,绝对是不能通行的。”
吴哲郁闷的发现对面的小武警看他的眼光居然是对待一级危险恐怖分子的A级戒备。不让进,也不让退;与此同时小武警甚至已经向上级汇报请求了支援。一个兵,一个军官,两个人只能无奈的僵持。
这也怪不得小武警,吴哲知道自己这事做得确实太过欠妥。或许在面对袁朗的问题上,吴哲永远无法做到淡定以对。
吴哲思考了一下,此刻就算报出他的编制,相信以这个小边防盘查站的保密级别,也一定查不出所以然来。
无奈的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甚至连推后、逃避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有些小小的郁闷,本来想要不动声色的搞个突然袭击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
吴哲把写着袁朗地址的纸条递过去:“你们可以去查,也可找这个人核实,顺便告诉他——吴哲过来找他算帐来了。”
是的,算帐来了。整整十年的帐,拿的多,欠的也多,或许早已算不清了吧……
小武警原本面瘫的脸瞬间变得很是怪异,仔细地看着纸条,再看看吴哲,反复回来看了几次,终于迟疑出声:“你是我们团长的战友?”
世界很大,有时候却很小。兜兜转转,很大的世界,还只是我们两个人能够全心全意地爱着对方;很小的世界,与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相遇,都会奇妙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吴哲笑了笑,掏出手机递给对方:“如果你有你们团长的电话号码,现在就可以核实。”
小武警迟疑地接过手机,嘟嘟嘟嘟拨了个号码,吴哲身体微微后仰,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闭上双眼,用心去感受这雪域高原宁静神秘的清爽气息。
在递电话之前刻意把音量调大,这样隔音效果就降低了很多。吴哲嘴角带着奸计得逞的小笑容。有些深入骨髓的小习惯,小动作,一辈子都无法改变。
电话响了三声,一个人接起:喂——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声音,带着冲破灵魂的磁性,充满淡淡的安稳人心的魔力。
小武警下意识的立正,声音也变得铿锵有力:“团长,我是李军!”
吴哲听到电话的另一端袁朗特有的那种懒懒的有些无赖的声音清晰得响起:“李军?你小子这才去武警几天啊,就给我三天两头打电话?!去去去,少给我丢人现眼,你以为你团长我每天闲着没事干全职电话接线员啊?赶紧能给我滚多远滚多远!”
李军被自家前团长埋汰的脸色微红,尴尬的咳嗽了一下,正色道:“团长,不是……我现在在执勤,这里有个叫吴哲的军官,他说他是你的战友,可是他没有介绍信和相关证明,我不知道该不该放行……”
吴哲感到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沉默了一下,其实只是几秒钟而已,可在吴哲却觉得似乎很久很久。然后他听到那个声音退去了几分调侃气息增加了几分温暖的笑意:“当然要放行了!你连他也敢拦?你要敢把人给我撵跑回头我削不死你!”
李军不满的回道:“团长,我都是个合格的老南瓜了,你怎么还成天就想着削我啊?对了,上次我托小毛给你带回去的治疗风湿的土方药膏管用吗?管用的话我下次再托回家探亲的战友给你带点!”
袁朗笑了起来:“就你小子会来事,那玩意着实不错。不过离用完还早着呢!等你放年假的时候回来看看兄弟们,然后直接给我送过来就得了。对了,你们连长最近老和我念叨你,并且对你重团轻连的行为极度不满。你记得抽空给他打个电话!省得给我耳朵念出茧子来。”
李军乐滋滋的应了声,吴哲听见电话的另一端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想象着不远的地方那张嚣张的老脸得瑟不已的样子。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暖,柔软的仿佛从来不知道苦难的味道。
挂了电话,李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对不起啊,我真不是你是我们团长的战友……”
吴哲温暖和煦的笑了笑:“没事,是我自己出门的时候粗心了,连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都拿不出来。所以这不算是你的错。”
虽然也知道自己是依照程序办事,可是面对自家团长最亲密的老战友,小武警还是有些局促,“我知道你对团长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人。我——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听见我们团长笑得这么开心过,发自内心的笑。你来,他一定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而我……”李军的脸色有些尴尬:“却差点把你当分裂恐怖分子,我真是太不应该了!”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通行证,递给吴哲:“你拿着这个,无论出藏进藏都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
吴哲拿着那份通行证回到车里,嘴角挂着最温暖的笑:袁朗,原来你也明白。明白我的到来,明白我的坚执,并且最重要的是——你也没有拒绝,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局面,你把它给了我,我又怎么能允许自己继续辜负我们的感情呢?
无论如何,袁朗,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