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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国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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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有人趁夜偷袭,这几日我都宿在执言的百花林。
一连七日,无风无浪。
今时我才发觉,七是多么神奇。当年风神和月神定下七万年之约,说是若到了还能相见,就白首同老。那凡界界主与冥界谈好,七千年之内不开战;还有三界有联手,说好七百年和平共处。而我,在七十年前认了执言做师傅。
现在,扶刹说他给了我七天逃亡的时间,但我放弃了。
我捧腹大笑,在执言的躺椅上来回滚去。执言身边的童子虎子鄙夷地看我:“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丢我家公子的脸……”
“这也是你家公子教的好。”我立刻停了笑直起身体,挽起发丝别在耳后,让自己看起来非常端庄地……坐在躺椅上。
扶刹看着我这一系列动作,眸子越发深沉,他突然说:“你……还真是没变啊。”
我立刻一脸惊悚地望向他:“公子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说呢。”扶刹抿唇,嘴角微勾。
“难道、难道……”我蓦地站起身,瞪大眼睛:“难道公子就是万年前,与我在孟婆面前定下七万年之约的人!”
“你果然想起来了。”扶刹沉着脸,手从腰侧拔出银光闪烁的配剑:“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如若七万年后你我相见,我定会先取你姓名,再一起坠入黄泉!”
他边说边要拿剑划过我的脖颈,一旁的虎子变了脸色,还没待他有动作,我就大步上前激动地拍了拍扶刹的肩:“哇靠,原来仁兄你也看过那本野史!”
“什么野史?”他微微蹙眉。
“老兄,别开玩笑。”我笑眯眯地凑上去:“就是那本说风神和月神除了有七万年之约,还有一个同入黄泉的誓言呀……哦不,那不算誓言……嘿嘿,不过这不重要。你从哪里得到的?我是从我家院子里捡到的哟!”
嗷天呐
扶刹你那一脸的不信任是几个意思
“你不要想再这样骗我。”他淡淡地说,话落转过头去,然而我却清楚地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啊咧
……咱俩认识么……我对你做过什么了么……
……还哭……你是个男的啊喂……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么……
我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你不要哭了!!刚才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见谅!!”我冲他深深地鞠躬,抬头却见他正愣愣地看着我,豆大的泪珠还在不停地滚落……
老天爷,我要去死你不要拦着……
就在我要落泪之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挡在我面前,虎子尴尬地挠着后脑勺说:“那啥……扶刹是吧?你以后绝对不要在她面前哭哦,她会崩溃的……然后,然后你也会崩溃的……”
扶刹将目光转向他,泛红的双眼眨巴了几下,柔光下渐渐浮起些许杀意……但这在虎子的眼里就变成了扶刹在对他说:“为啥?”
虎子跌进他“温柔”的眼神里,整个人都软化了……哦不,慈祥了。他伸手轻柔地摸摸扶刹的脑袋,“因为啊……她的哭相……非常难看啊……而且……她哭的时候……一定会做出非常不理智的举动……”
嗷天呐
这孩子真记仇
我不过是在上次他生辰宴上因为被某渣女气到哭解决掉了他的那份食物而已
扶刹听后没说话,虎子以为他不明白,便又细细地解释。
而我瞪大眼睛看他们,忽的发现了一件事。
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是以一种玩世不恭,死也无谓的态度去面对整件事。
哦不,准确的说,我从没把这出扶刹编排的戏码当回事儿。
然而扶刹却在临走时对我说:“不多了。”让我突然觉得这像个正事了。
故而我坐在草地上,一直品味着这三个字。
百花林间偶尔有微风拂过,带起枝叶间沙沙的响声,阳光透过树梢稀稀落落地铺洒在落叶上,泛着一圈金色的涟漪,我偏头看去,霎时沉醉。
风生,恐是为了枝叶
光生,怕是为了世人
我生……
我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三界众人之生,大多是以修炼到更高境界为目的,或者是得到更多的权利。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扶刹,他也是为了达到自己的某个目的。父亲,母亲,主母,曾祖,兄长……他们都有生的因由。
但……
我生来就是个奇怪的人,像是周身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心被套上了枷锁,不管对方是谁,对自己有多好,也仅仅只限于多好而已。举个最浅显而又大逆不道的例子,如果我的亲人全都在我面前被人以狠辣残酷的手法夺去性命,我顶多心跳一下,声叹惋惜罢了。
只是这并不是无情,他们受到伤害,我会跟着难过和气愤,他们开心,我也会跟着拍手叫好,却到此止住,若他们死了,我不会去找谁谁报仇,去怎样使自己强大得以独立生存。这让我觉得,好似我便没有生的因由,好似我生不过是走个过场,具体要干什么,并没有安排给我,我只是女娲造人时多出的废品,那个与世间格格不入的废品。
因此,在我眼里,还没有什么能真正吸引我的,那种守护三界之类豪迈的话我说不出口,亦很不屑。所谓的富贵堂皇,像是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数亿年一样,早已厌恶。亲人,师傅,友人,只局限于他们活着的时候,且那感情,并无直达心底。
这才是让我恐慌的,我以为自己早已遗忘和习惯,没想到有一天又会忆起来。
少时我初次尝到这种感觉,是从小无比疼爱我的祖母过世。她死于我面前,在她还断断续续跟我交代着遗言的时候,我的心痛如刀绞,泪如雨下;而当她一口气没喘上来死掉的时候,我忽然没了感觉,只是眨眨眼望着她,然后转头对丫鬟说:“去给祖母料理后事吧。”于是一切感觉就戛然而止。
我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有多么可怕,心白的像一张纸。我开始害怕,那不是为了死去的祖母,而是为了自己两番的变化。
却也仅仅止于此,害怕过后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所以说,我并没有想要追求的,暂且,还没有领悟到生的原由。
扶刹一句“不多了”,我立刻就想到他的意思是我活着的时辰不多了,便开始梳理自己的人生。然我并不多么觉得他真正想说的是这个意思,他或许在说什么事的时辰不多了,或者什么东西不多了,但绝不是我的寿辰不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到他不会让我轻易的死去,他会一点点折磨我,用尽非人的手段,让我生不如死。每每想到这个,我就会掉一地鸡皮疙瘩。
扶刹是个恶人,虽然并未听闻他干过什么坏事。
我就这样一直坐在白桦林里寻思着,直到傍晚执言回来。
“看看这个。”执言丢给我一本书,转身将马牵给童子。
我带着一种肃穆的神情抚摸书的封皮,是很普通的材料,里面的纸业也不过是最廉价的宣纸,散发着一股浓墨味儿。
书中写的东西不多,大概有个五百字……
好吧,我一个字也看不懂。
我抬头无奈地望向执言:“你玩儿我?”
执言淡淡地开口:“想想看,这些字体像什么。”他没打算坐下,就那么笔直的站着。雪白的长袍被风吹得发出轻微响动,黑色狐裘衬得他肤色白皙,修长的指轻轻摆弄着衣领,眸间带着一抹暗光,薄唇抿得极紧……
“看书。”
我连忙低下头,努力将注意力都集中在纸上。
若有来生,我定不要找个有好皮囊的师傅!
我专注地看了半个时辰,生生将那些文字的笔韵刻在心上。然后敛眸,回想。
粗略计算,这书上有五种字体,并且书写这些字的人,不是同一个年份的。
只是这些字拼凑在一起,倒成了篇有条有理的记录,上面记载的都是关于创世来兽潮的发生和结果,得出这些,也不枉我苦心钻研古文一千多年。
又过了半个时辰,我抬头看执言:“是写的有关兽潮的事吧,为什么拿来给我看?”
所谓兽潮,就是指大批猛兽从山林间出来,在三界肆意杀戮,已经是数万年没有过的事了。
“了解历史。”执言云淡风轻地进了屋。
“……”
老天。
我仰头,原来刚才我好生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才拿来给我看这本书的事……不过是为了了解历史……= =
若有来生,我定不要执言做师傅!
不过玩笑归玩笑,我到底也知道此事重大。
执言不是那种无风起浪的人,多半情况下都属于很淡很淡的样子……
好吧
这个形容真奇怪
总之,他这种人,基本不开玩笑。
我掂量了几下手中的书本,又前前后后地检查,确定并没有什么机关密语之类的才放开,起身走进屋。
只是我没想到
执言会站在木门正对着的五角桌边看我
歪着身子
双眸迷离
“师傅?”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为什么会觉得自从下午他出去了一次后
整个人就不对了
“嗯。”他缓过神绷紧了身子,答应了一声后就进了里屋。
我撇撇嘴,继而望向五角桌。
上面是几盘很普通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