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科学见闻录》逢舒

6、钟摆的第一声鸣响（3）

　　“19：47：28，室温从38.6摄氏度开始急剧下降。19：52：33秒，室温下降至3摄氏度。于此同时，空气湿度达到了99.7%。屏幕显示人体在此时能力爆发，体内红外强度增大。室温在19：53：49已经回升5.2摄氏度，达到8摄氏度。……”
　　“19：59：59，一股奇异的紫黑色能量波动突然穿透了原先的透明能量层，拽出了被困住的人体……除了人体所呈现的数据源被我们很快地捕捉到，另外的两股力量来源不明。分析来看，这两股力量核心无热能区域，应该是机械力产生的能量波动。”
　　光感屏幕上，一个冷清的成熟美女面无表情地陈述。

　　夜莺嗤笑一声，斜眼看着土匪，调侃道：“机械力？这种分析结果你也信？”
　　冷清美女皱眉，“请您不要质疑我们控制组的分析和判断。”
　　夜莺不再说话，只是满脸兴味地盯着土匪。他此刻改装的是一个行为叛逆的男青年，浑身的重金属风，左耳上两个耳钉一个耳扣闪闪发光，头发倒竖，挑染着几绺艳红、几抹白，几抹银灰，不知喷了什么东西，寻常的日光下竟然闪着蓝光。
　　土匪对着冷清美女点了一下头，就关了光幕，转椅旋转过来，锐利的目光对上了夜莺，薄唇吐出森冷的字眼，“当年的密令只有一个字，可似乎并不妨碍你忘记。”

　　夜莺哼笑一声，无所谓地仰了仰脖子，捏了捏后颈，双手抱胸，语带嘲讽：“我们做的事只是彼此彼此，如果你不监视他，我也不可能再次出现。你能大大方方地违反密令，我怎么敢输给你？”
　　土匪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屑，“你应该清楚你已经被除名，S总部不可能再给你提供任何的援助。”
　　夜莺站起来扭了扭腰，挑着眉毛淡定道：“你如果以为我是来冲你摇尾乞怜的，那说明这些年我的伪装真是太成功了。”他一甩额前碎碎的红色杂毛，高昂着头用施舍的口吻道，“我是来警告你，别想背后做什么动作。当年的事，我迟早会把真相查出来。到时候究竟是谁在规则边缘行事，将军自然会明白。”

　　土匪并不被这样的威胁所慑，悠然地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葡萄酒，微笑，“那我拭目以待，希望你不是自取灭亡，嗯？”他最后的尾音收进酒杯里，葡萄酒入口，他眉眼舒展，目光温和地询问夜莺，“1978年份的Montrachet，要来一杯吗？”
　　夜莺吞了吞口水，怒骂：“居然拿酒来诱惑我，小人！”
　　装了半天的牛X青年，终于破功。

　　刑警支队。
　　宽敞的场地上，刑警们正在练拳。浅蓝色衬衫配深蓝色领带，整齐划一。几声口号喊出来，拳法也变得虎虎生风。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淌，每个人的目光都炯炯有神。
　　新队员被单独拎到一边辅导格斗术，陆晓也在其中。
　　瘦小的个子，有些仓皇的表情，让他的动作看起来疲软无力。猛一回身看见木连表情严肃地站在后面，陆晓心一慌，膝关节一软，差点跪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时候，一个高瘦的刑警却突然跑到木连身边，喘着粗气道：“木队，裴局让你过去。”
　　木连点点头，转头又看了一眼陆晓，就跟着那个刑警离开。
　　张钊咧咧嘴把陆晓拉起来，叹气道：“皮蛋，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木队可是咱的头儿，你留不留的下来也是他的一句话，可是你却老在他面前出丑……哎，你前景堪忧啊。”
　　陆晓慌了，拽着张钊急问：“那我该怎么办啊？”
　　张钊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笑意，摸了一下他的脑门，道：“想让我帮你？”
　　陆晓赶紧点头。
　　张钊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来，先叫声哥我听听。”

　　且不说这边张钊如何“欺负”陆晓，那厢木连已经走进了裴局办公室。
　　刑警口中的“裴局”，就是平新市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裴胜川，分管刑侦局、刑警支队、监管支队、禁毒支队工作，副处级，一级警督。
　　木连敲门，办公室里传出一声洪亮的“请进”。
　　木连推门而入，见木质沙发上坐着几个人。裴胜川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身藏蓝色春秋常服，神情认真又不失温和地朝门口看过来，心里就大致有数了。
　　裴胜川算是木连的顶头上司，也是局里脾气最大又最好说话的领导，至少他喜欢和下属开玩笑，偶尔被刺上一两句也并不往心里去。行事喜欢不按常理，也讨厌规规矩矩那套。所以一旦他装模作样地扮稳重可靠，众人就都清楚，是上头有人来了。
　　“裴局。”木连敬了个礼。
　　裴胜川笑着点头，站起来手横摆到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人前面，对木连介绍道：“木连，这是省里下来到我们市做工作的几位领导。”
　　他介绍的含糊，不过木连清楚地看见几个人肩膀上扛着的穗子和四角星花，心下了然，当即立正行礼，朗声道，“首长好。”
　　裴胜川又指着木连笑道：“这就是我们市局刑警支队的支队长木连。”
　　那几个人神色有些微妙，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健硕的男人冲木连点头笑道：“木连木队长，久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木连顿了顿，一时竟不知怎么接口，得是什么样的领导才会跟下属这么客气？
　　裴胜川一看打了个哈哈，道：“那请首长给木连交代工作，我先出去了。”
　　几人点头，裴胜川用余光给木连递了个眼神，大步走了出去。

　　“所以，其实这几个人不是来审查你，而是来给你安排工作？”陶臣侧头对木连道。
　　木连点头，“看裴局的态度，这几个人身份不一般。所谓的‘工作’，应该不会太容易完成。”
　　“这我倒不担心，之前我听小高说的时候还以为之前的案子又引出了什么幺蛾子，吓了我一跳。工作再难完成，对木头你我还是百分百放心的。”陶臣笑了一下，又有些担忧，“只是不知道你明天要见的那个搭档，是不是像我一样帅？”
　　木连哼笑了一声道：“有没有你帅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没你这么自恋。”
　　陶臣立刻不满，“你这还没见到人呢，就知道嫌弃人家了？老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老话说的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老话说的好，夫妻恩爱到白头，日子清贫也风流。还有句老话说的好，夫不嫌妻丑，活过九十九。木头，人家可告诉你，你要是……要是敢做陈世美，人家就敢做汉武帝！”
　　木连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道：“汉武帝出生的时候，陈世美已经化作粪土了。你想阉|尸也太晚了，不过你还真是重口味啊。”
　　陶臣瞪圆了眼睛大叫，“谁说要阉尸了？！到底是谁重口味你要摸着良心说话啊哥哥！”

　　即使闹得这么脱线，陶臣还是难以压下心中的不安。说起做刑警，木头当然是相当优秀的。
　　所以有些在保密条令之内的话，木连即使对他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工作……省里领导密谈，安排神秘搭档。这样的工作会是什么性质，也变得不那么难猜。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不说话的，车子里突然出现了他们两人在一起时少有的沉默。
　　然后陶臣就下车了。
　　木连开着车转向回家。

　　门被佣人打开，木连点了点头，佣人笑道：“夫人正在用午餐，木先生您吃了吗？”
　　她说的夫人，是木连的妈妈子音。
　　木连摇摇头，“别惊动她，我自己过去。你给我也准备一份饭餐吧，我陪她一起吃。”
　　佣人点头应了。
　　木连进门走了几步就看见挽着碎发穿着一身白裙子的中年妇人低着头在喝汤，神情放松下来，木连轻手轻脚地拐进卫生间洗了个脸，才走到妇人身边坐下来。
　　“妈。”木连露出笑容，温柔地唤了一声。
　　妇人似乎一直在走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眼睛眨了一下，笑了，“你这孩子，回来怎么又不提前说一声？”又冲门口张望了一下，道，“带女朋友回来了？”
　　木连神色窘了一下，虽然是例行询问，母亲每次这么个语气还是让他有些无奈。如果陶臣还只是热衷于让他赶紧找个女朋友，母亲简直就是痴迷，日也想，夜也想。

　　还好佣人这正当口儿把饭菜端了上来，木连随即转移话题，“妈，您最近做什么了？我给您买的那个排箫您喜欢么？”
　　子音笑笑道：“模样是好看，却不是好箫。”
　　“这样啊，”木连也不多问，只是温和地应声，“下次要和我一起去买吗？您可以自己挑。”
　　子音目露欣喜，点头，“好，跟你一起。”
　　母子俩声音都温润轻松，一顿饭吃的很愉快。

　　吃完晚饭已经将近8点，天黑了下来。
　　子音吃完饭很规律地回房画画，木连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看着母亲的画笔在画纸上轻轻地移动，秀美恬静的湖边小径就勾勒出来，木连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在床边陪着母亲，直到她带着笑容入睡，木连才放了心。从屋里走出来，佣人正站在外头朝里张望，见了木连轻声道：“只有木先生回来了，夫人才会睡得这么安稳。”
　　木连点头，道：“我还有事必须马上走，你进去再陪她一会儿。”
　　已经习惯了木连的来去无踪，佣人只是点了点头，就进卧室去了。

　　11点，路上的车流开始慢慢变得稀疏。
　　木连从高架上下来，开了没多久就拐进了一个小区。
　　这个小区的建筑看上去很破旧，少说也有五六十年历史了。外头的墙砖都变成了灰粉色，不复原来的鲜亮。头顶上横七竖八扯着很多电线，不少人家的阳台上还摆着“小锅盖”。这个时间，有些人家已经熄了灯，但有些人家却灯火通明，还有孩子的哭声，东西撞到墙面上的哐啷声，狗叫声，全都清晰地响在耳边。
　　木连从小到大还真的没住过这样的地方。耳边热闹，心里却觉得宁静、平和。

　　仔细辨认着楼层上贴着的牌子，上面的楼层号因为年代久远而锈迹斑斑，有些已经辨认不清。木连来回走了两趟，又问了人，才顺利找到19幢。
　　楼道里堆着破橱子，中间一个窟窿的藤椅，链条散了的自行车，杂七杂八地挤在一起，显得非常窄。灯是声控的，木连脚下重重一踩就会亮。还是那种老旧的钨丝电灯泡，中间一条光线亮得刺眼。

　　501。
　　门牌号看着是水彩笔写上去的。
　　“叩叩叩”，手指敲击在门上，发出的声音脆亮。
　　门居然自己打开了。一股子寒气飘出来，木连不由拧了眉头。
　　小心地推开门，木连走了进去。第一眼是几乎可以称作空荡的狭小的餐厅，只摆着一张桌子，别的什么也没有。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然后是小小的厨房，厚厚的油垢积了一层。右手边或许是曾经的客厅，又或许是卧室，反正此刻空着，只能看见贴着瓷砖的地面，泛黑的四面墙和往下掉墙皮的屋顶。
　　再来是正对面的两间房间，门几乎挨在一起。其中一间房的门开着，一眼望进去也是空的。而另一边的门却是掩着的。

　　木连刚要敲门，就听见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后。
　　门一拉开，木连就撞进了一双深黑色的眼睛里。冷漠，深邃，近乎沉寂。木连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的黑色眼眸，同样的深黑，同样的冰寒。
　　但还是有不同。
　　这人是有体温的，而且有着相当强烈的存在感。

　　除却一双眼眸十分显眼之外，这人的五官长得很平常，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易容的可能性。因为那样一双眼睛，是不应该生在一张乏善可陈的脸上的。
　　身材高大却并不壮硕，裹在衣服里竟然略显消瘦。脸部也显得瘦削苍白，倒像是营养不良。鼻骨略高，嘴唇很薄。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长裤把一双腿遮的严严实实，脚上穿着一双皮鞋。除了脸部、颈部和手部，几乎再没有任何露在外面的地方。
　　真是难为他了，木连想，室内的温度怎么着也得有三十八九度。

　　“你好，我是木连，刑警支队的队长。”木连带着几丝防备，面上却适当地表达友好。
　　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颜罗。”转身就往屋里走。
　　对方不多说话，木连也懒得再纠缠，跟着男人走进屋里。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大床和一整套橱柜，两张椅子。
　　颜罗打开橱柜取出了一份档案递给木连，木连拆开来看了一下，面色平静地合上，然后指尖一摩擦，档案就整个儿窜起了火，很快在他手心里焚为灰烬。
　　红光映着木连的眉眼，显出一丝奇异的妖冶。室内极度地静谧，纸张烧起的滋滋声不间断地灌入人耳。一股烟气窜上来，占据了人的鼻腔。
　　颜罗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依旧用黑沉沉的目光看着他。
　　半晌，他忽然道：“你可以走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与眼睛相符合的寒冰属性。出口冷硬，不容拒绝。

　　木连利落地起身走人。
　　见到男人之前，他还是很好奇这个被上头盖上“密”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现在见了倒有些失望。除了惜字如金，除了明显的能量波动，与常人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颜罗……应该是代号吧。人一旦连存在都成为不可说，名字也就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了。

　　档案袋里放着一份文件，最底下的地方重重叠叠地盖了好些红章。而正文只有一句话，“任务绝密。”
　　不知道这样的文件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或者只是想告诉他，死也不能泄露出去，否则盖大红章的部门都会全力追杀他？
　　很久很久以前被承诺的宁静生活，如木连如预料的那样，终究有一天会被尘封的过往打破。

　　有些疲倦地打开家门，屋里却通亮一片。
　　木连惊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非我族类。
　　这么一想，他疾步走进卧室。
　　眼前的一幕令他啼笑皆非——
　　黑猫保持着他早上离开时候的状态，满脸的焦灼，不停地原地转圈。
　　果然不是寻常的猫，小脑发达，大脑残疾。
　　让它先转着吧。

　　木连捏了捏眉心，打开了电脑。
　　输入一个网址，一个类似“运行”程序的黑色窗口弹了出来。
　　【Gorgon，Do you know the guy who called Yan Luo?】
　　字迹很快地消失了，光标键不停地闪动，两个简单的字母跳了出来。
　　【No.】
　　随后又闪出两句话。
　　【I\\\\\\\'ll check for you.】
　　【The north star rises. Be careful.】
　　窗口自动关闭了。

　　北极星已升起。一切小心。

作者有话说

　　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