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江山平》朝蕣木槿

6、第五章 叶府风云

　　岂知生死已无惧，入得敌营不自欺。

　　进入叶宅，第一件事便是拜访二老，虽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却还是不免有些忐忑。我即将面对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是老谋深算，掌有大半天下的丞相；亦是阴险毒辣，害我全府上下死不得其所的奸贼。
　　如今，我身陷困窘，无权无势，唯一的筹码是尚不知在何处的虎符。如此形势之下，无须自欺，我，根本就是毫无胜算。
　　可我不愿如此，不愿缴械投降，不愿坐以待毙，就如坠下悬崖之人，即使是一根稻草，也会毫不犹豫地紧紧抓住，挣扎求生。直到堕入地狱的那一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我会哭喊，我会悲伤，是因我未曾绝望，也不会绝望。我既生而为人，便决不认司命簿上注定的生死！
　　我紧紧抓住衣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知先来的不是叶丞相，而是一个带着粗犷之气的年轻人，英眉星眸，古铜色皮肤，身材高大魁梧，脚下大步流星，跟在后面的丫鬟小厮追得气喘吁吁。
　　“二弟，听说你把柳公子请来了家中？”他拍拍叶忱肩膀，豪爽之气油然而生。
　　“大哥消息真是灵通。”叶忱依旧笑得波澜不惊，将我拉到身前，“这位便是柳愔柳公子了。”
　　我一直疑惑地看着此人，竟忘了行礼，回过神来，赶忙拱手道：“在下柳愔，见过叶公子。”他叫叶忱二弟，想必是叶丞相大儿子，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叶程。
　　“柳公子不必多礼，来者便是客。”他的声音大气爽朗，“不知公子贵庚？”
　　“虚龄二八。”
　　“哈，我刚及弱冠，叫我一声大哥总不为过吧。”他伸手拍了拍我，便真有点为人兄长之意。
　　我笑道：“叶大哥。”
　　“哈哈，你小子还挺上道！”他一高兴，言辞也不再多加修饰。对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竟如此不加防备，坦诚相待，虽不知真假，却并不令人讨厌。
　　我朝他笑了笑，不是出于礼节，也不是曲意逢迎，而是发自内心的，有些欣喜的笑。只为我身在敌营，却遇到了个不似敌人的敌人，无论是真是假，我只知道，在他和我称兄道弟的那一刻，我是如此地想要相信他。
　　他也回我一笑，引我们进入正厅后便坐到一旁，咕嘟咕嘟地喝起茶水。
　　我看了看身旁静如处子，坐得端正优雅的叶忱，不由得心中一笑。大公子表面粗犷却热情无比，二公子看似温和实则淡漠疏离。啧啧啧，真不像是一对亲兄弟。
　　不一会儿，叶丞相便到了，方步沉稳，气定神闲，胡子黑白参半，两鬓斑白。一张脸上沧桑如许，满是岁月的刻痕，一双眼睛却凌厉如刃。腰背挺直，衣袍带风，目光扫来，威严自生。
　　看到我时，他眼神柔和下来，我的呼吸却骤然一滞。
　　这……未带一丝贪婪，未见一丝刁难的眼神，不像是仇人，倒更像是一个温和慈爱的长辈。
　　不对不对，此人城府极深，必是以此来迷惑我，让我主动说出虎符所在，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再次鼓起勇气，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已在堂中作正，右手轻托茶碗，抿了一口后，道：“我与令尊曾是生死之交，他一生清廉，为国家鞠躬尽瘁，却不想就这么去了，实在可惜。如今看到你平平安安，想必他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老夫有意收你做义子，不知柳公子意下如何？”
　　义子？难不成京城的传言都是真的，这老狐狸真要收我做义子？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今我在丞相府，早已身不由己，皇上也尚不知我还未死。他一声令下就可以把我抓起来严刑逼供，整死我也神不知鬼不觉。如今他以礼相待，倒正合我意，还不如先顺着他，再看他如何打算。
　　我略一沉吟，便起身走到堂中央，面朝叶丞相俯身跪下，先磕了三个响头，这是跪拜高堂之礼。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多谢叶丞相厚爱，柳愔无以为报。”
　　叶丞相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笑着捋了捋胡子道：“愔儿不必多礼，从此次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叫我义父便好。”
　　一声愔儿，叫得我心中一颤。
　　曾几何时，那对我宠爱有加的二老也如此轻声唤过我。
　　愔儿，愔儿……
　　“义父。”我乖乖叫了，心下一叹，这便是认贼作父了吧。
　　“好好好……”叶丞相接着高兴，身旁之人也都露出微笑，我嘴角轻扬。
　　终于，入得叶家家门，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我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老狐狸也一个劲儿地问我当日情况，我只得装傻说自己记不清了。我深知当日片刻的失忆必与他有关，也许是一段很关键的记忆。但我还不能问，须作出一副不愿深究的样子，让他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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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便是审问完毕。
　　出门时，天边烟霞流转，日薄西山。
　　我被安排到了一处闲置的房间，屋外梨花正盛，落白如雪，清丽淡雅，香气满园。
　　抬头看向屋檐下，木质牌匾，上书秀气三字——棠梨阁。
　　呵，老狐狸还挺大方。
　　我推门而入，屋内两名丫鬟，两名小厮，都忙着打扫。看到我，一一行礼，我略略点头，问道：“怎么称呼？”
　　“奴婢檀香，奴婢惠兰。”这是两个丫鬟。
　　“奴才旺福，奴才旺财。”这是两个小厮。
　　我嘴角微抽，这名儿起得……
　　点点头，吩咐他们去忙，然后走到窗前。
　　抬眼望去，天边云影交错，晚霞澄澈，飞鸟归林，远日流光。祖国大好山河，果然壮丽之极。
　　我默默抓紧了窗栏。
　　江山迤逦，绝不能落入奸人之手；灭门之恨，也绝不能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