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江山平》朝蕣木槿

5、第四章 狼口虎穴

　　欲别故园万里长，怎知斯人乾坤掌。

　　枯木狰狞，断壁残垣，一年不见，远远望去，故居已是一片荒败颓圮，无人问津。
　　秦迁大步朝里走去，我赶忙拽住他的袖子，旁敲侧击道：“近日，可有人到过此地？”不知此时此处，叶丞相是否已派人暗中监视。
　　“刚出事时还有侍卫来此寻人守门，近半年来便没有了。”他看我一眼，眼中似有不解，“问这作甚？”
　　“唔，随便问问。”果然，叶丞相已派人搜过家中，若是搜到了，我此次前去必是无功而返；若是搜不到，凭我一己之力更是难敌叶家百千侍卫，如何探得虎符下落？
　　唉，能与叶家抗衡的唯一筹码不在手中，复仇之路便是遥遥无期之漫途。
　　我随秦迁迈步入府，入目之处尽是荒凉，昔日光滑石板路上已遍布苔痕沙砾，布靴踩过，窸窣之声不绝于耳。
　　唯一还算晚还算完好的便是父亲偏处后院的书房，房间旁边参天古树已被熏黑，树梢之上一片残败，树干之下却已覆满青苔。
　　书房大门已烧得有些不成样子倒在一旁，窗户也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边框。书房内案台完好，只是落满灰尘，书架上众多藏书早已散落满地，大半化为灰烬。环视房中，内心一股违和感油然而生。
　　父亲书房我只进过几次，却印象深刻。如今这里虽荒乱不堪，却不应让我如此介怀，偌大房间，似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眯起眼睛，仔细绕了房间一圈，最终停在了南面未被烈火波及的一面墙壁，微微发灰的墙面上，一片方形的洁白触目惊心。
　　我闭上双眼，伸出手，触上墙壁。
　　“迂回处若蜿蜒山涧，扬笔处如蛟龙腾渊。”明明是一幅没有落款的字帖，竟得到父亲如此赞许。父亲闲暇时饮酒品茶，便常常独自出神地看着墙上的字帖，即是今日手抚之处的一片空白。
　　我收回手，长叹一声，却骤然止息。那幅字帖，我昨夜刚刚见过，正是叶忱房中的那幅！
　　叶家，果然是叶家！
　　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不仅因心中猜想得到了证实，更因昨日没有多看两眼而懊悔不已。
　　父亲书画满柜，却独爱那幅字帖；叶丞相搜查家中，也只拿走了那幅字帖。只怕虎符的下落，便与那字帖有关。
　　我早该想到的！
　　心中正做着下一步的打算，一阵衣衫摩擦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刚想转身，却浑身一僵。
　　不对，这不是秦迁。
　　秦迁性情洒脱，不拘小节，如此沉稳无声的脚步绝不是他的。难道说，这里还有其他埋伏？
　　我现下手中没有防身利器，眼角瞥向窗户，三步之遥，窗外一片平静，却不能排除另有埋伏的可能。如何，要不要赌一把？
　　正当我犹豫不决之时，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下叶忱，见过柳公子。”
　　我转过身，只见他素衣翩然，谦谦君子，唇边微笑从容大度。
　　心中顿时一块大石头落地，却又立马反应过来，皱眉道：“你……”居然认识我？
　　他淡淡一笑：“柳公子不必如此介怀，在下随父亲拜访令尊时，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哦，原来如此，虽然我早已不记得了。不过此人察言观色之能力当真深不可测，还未出口，便知我心中所想。
　　我随手抖了抖衣襟，向他拱手道：“在下亦久仰叶公子大名。”
　　叶忱，如此清心寡欲之人，十有八九对权势争夺毫无兴趣，可又未必会帮我瞒着叶丞相，如今我即将出城，却在这里遇上他，当真不好办啊。
　　果然，他接着说道：“令尊不幸遭此劫难，家父一直心有挂念。想必柳公子孤身在外也多有不便，不如到府上常住如何？”
　　我见他一脸恳切，顿时欲哭无泪。
　　“叶丞相如此厚爱，柳某实是愧不敢当。”我婉言谢绝。
　　“柳公子莫再推辞，难不成实有难言之隐？”
　　“我……”有是有，就是不能跟你说。
　　“这便是了，还请柳公子与叶某一道回府。”
　　“这……”你不是会察言观色吗？为何就看不到我现在一脸的不情愿啊……
　　他笑了，我明白了。
　　温厚如叶公子，并不知叶丞相他老人家的算盘，只是以为我一再推辞是因为不好意思，便不顾我的拒绝硬要拉我去。
　　在盘算了我与叶丞相在他心中孰轻孰重后……
　　唉，我认命了。
　　反正身份已被发现，早晚都会被抓去，还不如早些了断。
　　“既然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甚好。”他笑得一脸无害。
　　……
　　临走时，与秦迁告别，他看到叶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叶忱很识趣地拱手一揖便退到视线之外。
　　“哼，我请不动，人家叶公子几句话就把你拐跑了。”看叶忱走远，秦迁皮笑肉不笑地对我如此评价道。
　　我只有一阵干笑。
　　“算了，看你不情不愿的样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恩恩！”我大力点头，“真是知我者莫如秦迁也。”扑上前去，真想抱着他大哭一场。
　　他躲开我，一脸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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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公子请。”下轿子时，叶忱伸出手请我先下，礼节不多不少，做的一丝不苟，让人无从挑剔，却又倍感疏离。
　　叶丞相府前大门高耸，石狮俨然，头顶上丞相府三个烫金大字端正庄严，胖管家开门听完叶忱解释后，满脸堆笑地迎我进去，我停了片刻，直到管家脸上出现一丝疑惑，才提衣迈进高高的门槛，走进了这个我曾无数次夜里探查过的府邸。
　　白天里侍卫虽较少，却依然严密肃然，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如今，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进入这里，却感不到丝毫高兴，连恐惧也都在不知不觉中淡了下来，心中一片坦然。
　　如此，便是进了狼口虎穴。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生是死，是去是留，报仇雪恨还是饮恨而终？
　　唯有尽人事而知天命。
　　前路茫茫，命途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