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江上春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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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童媛女竞舟渡，春来江上柳色新。
阳春三月，我起了个大早，昨夜琴音依稀回荡耳边，一场相识，梦境一般。
就着小二打来的水梳洗一番，便听到屋外一阵喊声：“客官，早饭来咯。”
“进来。”
不似平时的清粥小菜，小二端来各色菜式，堆得满满一桌，顿时屋中香气四溢，我瞪大眼睛：“这是……”
“唉，客官您有所不知，自打柳丞相一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这一带便再无人管辖，盗匪猖獗，生意难做啊……今日起，常陆客栈便会散伙，老板念公子您在这里少说也住了一载有余，便命小的做点好吃好喝的，做好这最后一天生意。”小儿面露哀戚之色。
我心中了然，父亲一生为官清廉，虽为丞相，却勤俭忧民。我曾多次见到过父亲书房亮到鸡鸣的烛光，也听到他老人家为百姓之苦唉声叹气。如此好官，自然备受爱戴，然而一夜之间家中火光冲天，刀剑喑哑，痛哭喊叫之声不绝于耳。我孤身藏于马厩，全身狼狈，心中却一片清明。
当年天子五岁登基，虎符三分，左右丞相及皇上各执一块，我父亲乃左丞相柳崇，叶忱的父亲便是右丞相叶钧炎。登基之初，左右丞相分揽大权，共商国是，小皇帝也乐得逍遥。朝中大臣以秦迁的父亲秦宗学秦大人为首，积极进谏，朝堂上下政治一片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但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朝堂三权分立。如今的兵戈相见，实已早有预谋。
父亲深受百姓爱戴，夜半偷袭之人必不会是百姓；民间盗匪虽猖狂一时，却已被打压解体，无力与府中众多侍卫对抗；皇上对父亲甚是敬爱，对权力之争更无兴趣；剩下的，便只有持有三分之一虎符的叶丞相了。
父亲为人谨慎，虎符所在亦是除他之外无人知晓，叶丞相此次目的无疑是虎符，拿到之前必不会夺人性命。我翻身上马，手中冷汗浸湿缰绳。此事十万火急，非同小可，须得一人请来援兵，只愿为时未晚。
然而，记忆便到此为止了，只记得醒来之时孤身倒在路旁，街上人烟稀少，晨雾弥漫下一张皇榜，大约是：柳相家宅失火，全府上下仅独子柳愔一人幸免，下落不明，望百姓奔走相告，早日寻之。
呵，失火……
连朝廷那边都能如此轻易瞒天过海，叶家之势，已今非昔比。
得知此消息，顿觉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皇榜寻我，更有传言叶丞相念及往日恩情坚持收我为义子。我一旦现身，不知是严刑逼供，还是杀人灭口。只叹父亲操劳一生，治理的，不过是别人的天下。
我将随身金银玉佩全部当出换了银票，只将脖颈上从小挂到大的那块玉佩留下，色泽明润，洁白无瑕。背面一个柳字，笔锋轻扬，如风般俊洒脱尘，昔日传家美玉，是今时飘零之叶的根。
于是，便在常陆客栈住了下来。半年之前开始计划潜入叶家打探虎符下落，叶家逼我至此，只能先下手为强。老板为人宽厚，曾给予我不少照顾，如今天下动乱，被迫放弃祖业，我却无能为力。
我示意小二下去，便自顾自坐在镜前发起呆来。
镜中之人面色病态苍白，细眉杏目，与母亲七分相似。曾有不少人说这眉眼太过女气，也有人夸赞为风流倜傥，翩翩少年郎，真心抑或假意早已不再重要。
窗外枝头新绿，草长莺飞，孩童嬉闹声渐嚷，随即便是父母呼喝之声。今日街巷已不复往日繁华，今时之人，又该何处安家？
春分时节，正是踏青游玩的好时候。
念及此，我心中一叹。往日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又何必庸人自扰。吃了早饭便穿戴整齐，打开折扇，看看镜中之人还算是过得去，便欣然出门。
三月微风，春寒料峭，我缓步踱到江边。小舟遍江，妖童媛女嬉笑打闹，互赠情意，江边柳色淡然，绒絮纷飞。
有亭翼然临于江边，亭中三五人，赏景座谈，不时有人加入，有人离开。外面不少人兴致勃勃地观望，我心生好奇，便向亭中走去。
原来是吟诗作对，几人击鼓传花，传到的便要作诗，以“春”字开头。
现下一个青衣书生已是第三次传到，胸中诗意早已吐得一干二净，心中苦恼溢于言表，折扇收起，轻敲手心，不时皱眉叹气，却仍是沉默无言。
亭外几个观望的小姐绞紧手帕，轻咬下唇，也有不少人抱壁上观，好整以暇，鄙人不才，正在其中。
忽然，青衣书生的眼神对上我，我转向一旁，却清楚地听到他朗声道：“在下才学尚浅，还望公子出手相助。”
我转过头，他朝我文雅一揖，顿时无数双眼睛看向我，我脸上一红，才想起作诗是可以找人代的。为何偏偏找上我？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啊……
无奈之下，我起身上前，登上台阶，踱入亭内。望着厅内众人眼中的期待，我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开，江边细柳扑风，绿草如茵，几年前的春分时节，我也曾到此踏青。如今雅亭新立，旧江如昔。最近一次至此便是去年秋，秋风萧瑟，细柳空余枯枝败叶，我在江边孑然独立，孤身徘徊。那一次，我终于下定决心回故园一探，却径直踱到江边，踟蹰不前。
我担心叶丞相派人盯着那里，害怕看到故园的一片颓圮，更怕面对过去，一尝睹物思人之苦。
雁飞入云，昔日长空万里，今时依旧。如今春暖归来的雁不知是秋时飞去，还是弃故园而飞来。
那一次，我终归是没有回去。
我俯身一揖，叹道：“盛情难却，在下便献丑了。”
几人叫好，几人鼓掌。
我转身望向亭外，缓缓道：
“春来江柳拈新芽，
浅映远山木成华。
云深不知雁飞处，
清风归来，不识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江上春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