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十七传（草稿版）》俞皿

13、烹胎食儿（1）

　　向来将回家视为蛇蝎的司徒凛在千湖镇待了几日竟然吵着要攀都，从千湖镇到攀都这一走就是一千多里地，邢乐悦倒是没什么，反正和这没有常性的主子走南闯北惯了，可怜的是那紫云，从此便要远离了家乡。
　　启程的前一天，邢乐悦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问问紫云的意思，要是人家姑娘不想跟着他们回攀都，他就真的和司徒凛做回亲戚，喊他一声哥哥卖自己个人情。
　　于是他等司徒凛出去后，来到他们的房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屋里的人问到。
　　“我，邢乐悦。”
　　听得脚步声渐近，房门被无声的打开，紫云朝邢乐悦福了福身，柔声道：“原来是邢护卫。”
　　二人让进屋，紫云帮他倒了一杯茶，然后自己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可是司徒先生吩咐了什么事情？”
　　“不……”邢乐悦摇摇头，支支吾吾大概讲明了自己的意思，他看不见戴着面纱的紫云的表情，但从她微微一震的身子，看得出她很惊讶。
　　紫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这是……司徒先生的意思？”
　　“不是，是我……”
　　“这样啊，”紫云点点头，“奴家先谢过您了，还这么替我着想。”
　　“那紫云姑娘的意思是？”
　　紫云未语先泣，声音低低的说：“在邢护卫眼中紫云是个怎样的人？”
　　“天妒红颜命途多舛。”
　　“我容貌已毁何来红颜？再说，邢护卫心中的紫云是个薄命的可怜人，但外人眼中却不是如此，别人眼中紫云只是一个失节妇人，先嫁一夫后侍一主。我的父母早就抛弃了我，夫家自然也再容不下我。紫云是什么？紫云不过是一个被人三番两次抛弃的无用之人。”
　　“那你愿意跟着我家主人吗？”
　　“司徒先生从来没有强迫过我。”
　　邢乐悦听了紫云的话心中更加难受，又突然觉得她这样跟着司徒凛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虽说自己主子性情顽劣，但绝非大恶之人，总好过那牺牲媳妇保儿子的柳大海夫妇。
　　正在这时，司徒凛笑嘻嘻的从外面走进来，却不知他在门外将二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他只是对着邢乐悦说道：“这下你该相信我没有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了吧？”然后又对着紫云说：“早就让你解释，偏偏像个闷葫芦，害得我被误会这么久，这下好了，我总算是含冤得雪，咱们也好高高兴兴的上路。”
　　邢乐悦和紫云应声答是。
　　离开仙来客栈，三人直奔攀都，一路上虽不是日夜兼程，但也从来没有慢下脚步游山玩水，司徒凛好似没了游荡的兴致，简直可以用归心似箭来形容。离攀都还剩几里路，眼看闭城前就能赶到的时候，司徒凛突然要在攀都城外的一处鸡毛小店住下。
　　邢乐悦不解这家农舍改的小店是怎了入了司徒凛的眼，但他还是很快就照司徒凛的指示准备好了一切，其实跟惯了这样的主子，就是突然被告知马上掉头回千湖镇，他也不会意外。
　　小店的老板可乐翻了，想他干了二十多年的买卖，住在店里的多是一些来往的小贩和苦力粗人，今个儿不知是烧对了哪柱香，竟有身着华服的客人入住，赏的银子比他干上一年赚得还多。
　　他殷勤得将司徒凛三人引进西面的厢房，边走边说：“各位大爷奶奶，山野小店，粗茶淡饭通铺草席，还请您们多担待。”
　　司徒凛喝退了用脏抹布到处乱擦的老板，捡了一块儿干净的地方留给邢乐悦，然后笑嘻嘻的拉着紫云坐在自己身边说道：“别看我是‘主子’你是姑娘，可咱们这儿最好干净的是那乐悦，你说她像不像个大姑娘。”
　　邢乐悦淡淡的看了司徒凛一眼，然后也对紫云说：“咱们两个一个是真女人，一个是像女人，可是长着根妇人长舌的却不是咱们两个。”
　　司徒凛张着嘴瞪着眼睛朝紫云指了指自己，好像在问，邢乐悦说的长舌妇是不是自己，紫云点点头，用袖子掩着嘴巴笑起来。
　　房里已经有个六七个人，看上去都是些山野村夫，刚才见到这三个人进来还稍有些不自在，听了司徒凛这对主仆的对话后，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司徒凛平时虽然锦衣玉食，但却少有阶级芥蒂之分，他很快就加入了那些房客之中。他让店主拿来些吃的，又搬来一坛酒，乡下地方的酒味道实在不佳，但却极烈，喝下一口，从喉咙一路烧到胃口，邢乐悦第一口就被呛到咳的满脸通红，说什么也不敢再碰，让那些住店的笑了一番。
　　其中一个黑大个儿对就着牛肉馒头大口喝酒的司徒凛说道：“你这手下倒像个主子，比你还娇贵。”
　　司徒凛拍拍他的肩膀：“大哥有所不知，我娘放他在我身边，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
　　几杯酒下肚，大家都称兄道弟起来，原来这些人多是到攀都卖货的山里人，因为今夜恐怕要有一场大雨赶不回家，所以才在此住下。
　　邢乐悦看看外面晴好的天气怎么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小兄弟，”一个胡子花白的人说到，“咱们见识也许不比你多，可是要说预测天气，咱山里人可不输那孔明诸葛。”
　　这场酒一直喝过了二更天，到了子时所有的人都睡下了，正当睡得鼾甜之际，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就是雷声滚滚，不仅把浅眠的邢乐悦吵醒，连醉得一沓糊涂的那些贩子都惊了起来。众人的睡意都让这轰隆隆的雷声给搅了，邢乐悦回头看看躺在最里面紫云这时却睡得安稳，仿佛完全没有听见雷声。司徒凛也看见，便说到底是女人家，这几日奔波，恐怕是被累惨了。
　　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屋中油灯灯影摇曳，雨却迟迟不肯滴落，众人也不知这是什么时辰了，只能在一起闲谈打发时间，然后话头不知不觉地被引到了鬼怪神佛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