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丝绸》烟视媚行

9、玄武

　　小扬自然是把她的神情收在眼底，知道此时不必多说，待会她自然会脑袋转弯。唉，女孩子就是这样，心眼小得象麦芒。不，简直比麦芒还要小，比头发丝还要细。要不，怎么叫心细如丝的呢！读文学的女孩就更如此，感时伤春的，含意就更是如此了。她整个的人就象一个针尖，高兴了不高兴了都来你心上戳一戳，也不使劲的，轻轻戳，似戳非戳的，却戳得人心口直生疼。别看她野的时候，也穿了牛仔，疯。可眼睛里笼着的那层水气，永远都是飘飘忽忽，迷迷离离的。偏我要喜欢她。喜欢得紧。
　　这样想着，握她的手不由又紧了一紧，象握着什么易碎的东西。一心一意的注着他，眼神热热的。这次她倒没有躲。白了他一眼。也许她也知道自己的无理了吧。她不喜欢他教妩徐，他隐约有些知道。她不过是借这短信的题发挥罢了。
　　天完全的暗了。小扬轻轻的拉她。他想让她依着他。他想要好好的哄哄她。象哄一只猫咪。
　　迷茫的夜色中她的脸是柔和得象一朵花。原来古人讲的笑厣如花是这一个意思。她还象个孩子，脸上有淡淡的绒毛。头发里一股少女特有的香。他看见一丝红潮隐在她的脸上，然后，渐渐的洇开，胭脂般的，晕红了整个的脸。女孩子真是奇怪的东西。小扬这样想。她有时乖得象只小鹿。有时又象只小刺猬。看她噘着小嘴，象一只草莓。这草莓一定是软软的。小扬很想尝尝草莓的味道。很想很想。他都二十三了。她是比他小一岁。他们是如此的心心相印！他为什么不能尝尝她呢！小扬觉得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心里爬，爬，爬。不只是在心里爬，还在全身的各个地方爬。爬来爬去的。在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爬。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只是觉得空，整个的人象飘在空中的一片云。不错，他此刻就象是一片云。这空是非要下一场雨才会实实在在的落下来。非要落在含意那里才会找到实在的感觉，才会生根的。他急切的需要生根。他的呼吸有些快了。他凑近含意的脸痴痴迷迷的，象太阳，会发光的，何止是发光，会照得人也发热。他的手明显有一种索求的意思。含意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转头，看路边。她是在忽视他。她只能忽视他。任何的挣扎都会诱使他的行动升级。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轻轻咳了一声。
　　他感觉到她的脸晕得更红了。女孩子真是奇妙，她们红起脸来象是皮肤底下有微微的细小波浪。他很想去舔舔这些小浪，她们一定会把人的牙齿呵得直痒痒。捉在他手上的她的手，更象是垂头的含羞草叶子，一碰就合拢。过一会儿，又试试探探的张开，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小心翼翼。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又合拢，象是有无数的触角，敏锐极了。
　　玄武湖终于到了。
　　一阵湖水的气息混着荷花的香扑鼻而来！
　　玄武湖湖面宽阔，栽植了大量莲花，此时，正是莲花盛开，翠盖红花，香风阵阵，荡舟湖上，恍若绝代的凌波仙子。
　　彼时，夜晚便是他们的守护神。迷茫的夜色是一件湖水色的衣裳，含情脉脉的披在这两个少年人的心上。
　　莲花深处，小扬手一指湖水，朗声长吟：
　　“谁把苏杭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亦狂亦侠的神气，真如名士戏人间的洒脱之致！
　　含意此刻被这碧波百顷的湖水荡涤得出尘莲花般全无尘埃。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乘醉听烟霞。”轻吟此词，用来赞此刻的玄武湖，亦是恰当不过。
　　“小扬哥，人要是生在古代多有意思呀！”小扬含笑看她，知她沉浸在湖光山色中，也不唤她。让她声音似给春风吹拂过的杨柳般摇曳生姿的顾自说下去：
　　“最好是生在宋朝。江南二月，烟柳繁华，夜夜笙歌。抚琴吟诗，醉眼看花。小扬哥，真是那样呢，我就是一个歌妓。你呢，是到江南贡院赶考的书生。”
　　他自怀中取出巴乌，吹道：“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歌声悠扬，节奏欢快中有舒展，有如行云流水，表达了他此刻的欢畅心情。
　　她瞪大了眼看他，他此刻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短袖束在腰间，挂着一个红丝线的巴乌皮套。不管湖面其它游船投来的目光，气朗，神清，动情之极。巴乌中似乎含有一种强制的力量，她的心情不自禁给吹软了。
　　停住摇桨的手，也跟着他的声音轻唱：“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她本来就是江苏省师范生音乐会演的声乐金奖得主，这首《乌苏里船歌》本是男声唱的，粗犷不失苍凉，却被巴乌声音调和得一腔柔肠，柔和中有宽广，她的中音区甜柔如丝绸，象一层月光泊在这百顷碧波之上。
　　一曲歌罢，只见他眼如秋水横波的含笑望来，又不觉心上一荡。
　　小扬又吹了一支《月光下的凤尾竹》，直吹得人心旌摇动，随波荡漾的小船，乃至于那船底的波浪，都是通了人性的，在与他应和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