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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素翠 ...

  •   今年的南艺音乐学院实在是有些异样。
      时间已经是六月底,毕业生汇报演出竟然还是没有完全定下来。这在往年,演出排练都热火朝天了,毕竟,七月中下旬就要演出了。
      说是没定下来也不完全对。
      确切的说法是,除了《费加罗的婚礼》没定,其它节目都定了。南艺每年都有两个公派名额去意大利国家声乐学院进修,圈内人都知道,每年的歌剧汇报演出的主角基本上就是这个公派名额。传说中的版本有很多种。有一说是卞小扬呼声最高。而上面的意思却是让康思来出演费加罗。大抵原因也有很多种。有说康思是高干背景的。有说是康思出身平民,学院陶院长的女儿看上了康思。
      在这个多少有些庸俗而老套的传闻中,在种种令人不安的飞流短长中,在小扬和含意的焦急等待中,暑假已经来了,费加罗的角色还是没有定。
      小扬倒是无所谓的。若得不到这个名额,先工作再说。或者,明年考中央音乐学院的研究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含意还有一年才毕业,再等等她。
      含意是想陪小扬一起等结果的。她爱他,她自己是明白的知道的。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刻,他也需要她。仿佛只要她在,世界就会象是飘摇的船有了一个桨,有了一根缆,那么则在烟波浩淼的水中央也是安稳的。又象是风筝有了一个根,飘还是在天上飘,心是在一个手里系着。亦或者,日子是象一件长袍子的衣裳,有了自己的腰带,纽扣,连带镶边也有了,是一件完整的衣裳,可以坦然安稳穿在身上。含意就是这件衣服的腰带。
      这一天的早晨,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让她快点回去,直接去外婆家。
      含意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孩子。和外婆的感情很深。母亲和父亲的感情一直不好。自含意记事起,就一直感受到弥漫在父母之间的这层冷冷的敌意。这种敌意象一个隐在日子深处的疮。或者,他们的日子本来就是溃烂的,不过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护,努力不去切割,撕碎。小时候,她常在水边看美如云霞的合欢花飘在水中央,静静的。亦象是水不就花,花亦不就水,竟是那样的有深意,情深意长的意思,莫名其妙的想哭,那时朦胧的希望有人摘了花来送她。或者,人身竟就变作那云霞的花,纯美亦绚烂,就依着一潭清可见游鱼白石的水,天地万物象是都在眼前,在荡漾中。又见不远处,而她的父母,却就是一潭石灰水,水是死水,水底的石头是石灰石,清则清,真应了一句古话,水至清则无鱼。那种根深蒂固的冷漠,蒙在水上,恰如一层石灰膜,仿佛与生俱来的淋沥不清。
      母亲美丽,出身书香门第。含意的外婆是清末民初的文化名人李苦李先生的长外孙女。外婆的母亲李愉,亦能画,复擅刺绣,为刺绣大师沈寿之入室弟子。外婆的父亲黄稚松,并能书画。外婆自小家学渊源。却是经历坎坷。外公早就去世了。隐约之间,仿佛外公有些事情大人从不给含意提起。
      含意的父亲是军人出身,转业在检察院,非常聪明的一个人。也没有一般军人气质里的暴厌。他是比较柔和的一个人。却待人很有肝胆。含意是喜欢父亲的。
      按理说,这两个都有织锦织缎的本事,该会是幸福的。可他们从来都没有平常夫妻的那种亲。他们是相敬,不是如宾,而是敬而远之。
      父亲有一个情人,这个情人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素翠,那是一个终身没有结婚的女人。素翠是一个长辫子的女人。含意看见过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她并不美,至少,和含意的母亲相比是如此。她有黑黑的皮肤,亮亮的眼睛。长得很朴素,象海堤上的野菊花,很有些平常日子的野致。看上去很善良。不知为什么,含意对她恨不起来。她对含意父亲的好含意是能感受得到的。她常给含意的父亲织毛衣,也给含意织。素翠的手非常的巧。织的毛衣非常好看,含意穿了她织的毛衣走在路上,总有人比着衣服的花样子,请教。含意很是得意。小扬二十岁那年,含意给他织了件毛衣,就是素翠教的。还是素翠给收的边。素翠说,这毛衣还得织条相同花色的围巾来配,才会得好看。含意照她说的来做,果然是好!她还会绣花,用圆的竹绷子绣,也会直接用彩线缝。一双袜子,一只手套,一双布鞋,经了她的巧手,就会长了魂似的,有一种意思。
      父亲不怎么回家。偶尔回家来,常拿了很深的目光看含意。那目光穿透了一些东西,看得很远。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仿佛是对着含意缠绕不清。等到含意发觉了这种目光,他立刻又着到别处去了。好象她是一棵树,一张椅子般的不存在。含意害怕这种目光。
      小的时候,她常做梦,梦见父亲杀死了自己。
      母亲是一个乖戾的妇人,基本上。她美丽,骄傲,骄傲得过于狂放了些。她是爱父亲的,也许。含意是独生女。母亲不怎么照顾她。母亲并且倔强,热烈,绚烂,象一丛罂粟花。生活在父亲的婚姻中的母亲,象一株悒悒的花。从风露中移植到一个精致的花盆里。不能说品种不优良,也不能说土壤不肥沃,可就是长得不势旺。他们就是那样的不对劲。用外婆的话来讲就叫,搭错了筋。
      成长在这样的婚姻中的孩子,是不幸的,无疑。唯其不幸,所以叛逆。含意实在是个有些叛逆的孩子。是一种骨子里的叛逆。虽然她看上去柔和。可是在柔和深处,是惊涛骇浪。
      母亲在电话里的口吻有些凄厉。她一直是一个凄厉的妇人。人到中年的母亲,没有向温婉细致的方向发展,却越发的凌厉了。
      她是个不幸的女人。含意在心底里有些可怜她的母亲。只是,既然,没有了爱,为什么不各自放手呢?她不明白。
      素翠却是幸福的。她没有婚姻,可是有爱人。
      也许她的幸福还在于她从来都不考虑关于幸福这件事情的真正含义。
      我是多么的幸运,含意想。我有一个小扬。卞小扬。他愿意听我说梦。他宠着我。并且,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好听。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满心里都是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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