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零度，相对冰点》云出无心

17、电话*棋局 想说的话

　　邃远的夜空，是一片灿烂的灯火和黑夜的寂无。

　　清冷的星子稀稀疏疏的挂在天边，徐徐而来的凉风给初夏散去几分的闷热，进藤擦着滴水的发从浴室走了出来。顺手拿起柜子上冷却的牛奶，仰头饮尽，和谷摊在一旁的床上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干嘛？”斜睨过去。

　　“很想叫杨海先生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和谷指着他笑得有点不怀好意，“还说什么你是日本围棋界的未来之光，说什么你带有凌厉的气势，很有大将之风，我看根本就是小孩子一个嘛。”说着又趴在枕上笑得满脸的通红。

　　进藤哼了声，说不服气吗。

　　是啊，和谷继续笑着，然后指着他，“你刚才没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才出来吗？”

　　低头一看，不由得脸红，原来竟把衣服套反了。

　　用力瞪了一眼笑得夸张过头的友人，有必要笑到从床上摔下来吗，对他的呲牙咧嘴不以为然的扯扯衣领丢去一记白眼，走回浴室。

　　和谷摸摸后脑勺，从地毯上撑起身体，撇嘴抬眼，嘴里嘀咕几句，没有一点同情心的人，这样也可以啊。不过想到下午杨海站在他身旁边叹气边评价时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或许现在的进藤的模样更应该给赵石看看，一个以气势把他吓呆的人在日常中竟如此的可爱。

　　是这段时间来，进藤最可爱的时刻吧。想着，突然轻松的感觉渐渐失去，深吸口气，干脆就直接摊在了地毯上。

　　进藤走了出来，看着他懒洋洋的模样，张嘴正想说上一两句什么，这时，熟悉的悦耳音乐响了起来，两个人同时楞住了，进藤看了看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却没有去接的意思。和谷站了起来，说：“时间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说着开门走了出去。

　　虽然知道进藤手机的人不少，但这个时候会打电话来的只会是那个人。静静靠在门上，和谷微微眯起了眼，但想着刚才的情形，嘴角不自觉的微扬，又笑了起来。

　　“什么事？”

　　“没事。”电话的那端略微停顿了下，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嗯，那——塔矢老师他还好吗？”略微停了会，进藤才开口。

　　“明天父亲会动手术。”塔矢清冷的声音隔着长长的一端传来，坦率得近乎于清澈。

　　“哦——”揉揉仍在滴水的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安慰？似乎并不适合他们之间，担心？太假了吧，如果他真的开口的话塔矢绝对会用冰冷的声音骂他白痴。想了想，躺在床上，伸手把壁灯关上，黑暗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明天，我和高永夏对局。”

　　“哦。”依旧是淡淡的声音。

　　进藤睁开眼望着那一片的黑暗，沉寂的气息带着一点点的温暖，庭院里有着不知名的虫子唧唧鸣声，蓊蓊郁郁的扶疏把庭院的路灯剪影成一丝一片的，斑驳的影子绰约的落在地上。徐徐而过的晚风带着初夏的清凉，院子里馥郁的花香潜入，心情也渐渐沉淀下来，思绪拉长，突然想起了塔矢那清澈的绿眸。

　　“亮——”

　　“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嗯——”

　　塔矢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大嘴咧咧的进藤其实在某些方面是很敏感的，虽然平日里比较天真与单纯，在不经意的时候却又流露出那份独有的聪颖，仿佛一下把什么都看穿，但是却又不会说出口，只是如平常那样静静的看着。

　　或许，这就是他独特的关心方式吧，想着，掩下心口那阵微微悸动。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或坐或躺，没有再说什么。许久——“我睡了——”声音渐渐低了，带着浓浓的睡意的声音隔着弯弯曲曲的电话线显得模模糊糊。

　　“光，不要挂电话。”呡呡嘴，转手换个方向拿着电话，隐约中似乎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连忙开口提醒着。

　　“这个是长途电话——”无所谓的声音里带着点懒洋洋的味道。

　　“我知道。”

　　略微停顿了片刻，进藤揉了揉涩涩的眼睛，张嘴打了个呵欠，“你付钱的话就可以。”

　　“——”

　　黑夜里的呼吸声很平静，隐隐约约的还带着一点风过的声音，没有任何的理由，就这样，感到很安心，塔矢想着，握着电话的手有点颤抖，不知过了多久，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大早，和谷便来推开进藤的房间门，靠在墙边，看着灿烂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照进来，然后看到了进藤，拿着手机呆呆的半躺在床上，湖色的绿眸是一片的朦胧，似睡非睡的半眯着，毯子一半披在腿上一半滑落在地上。

　　“就知道你不会好好睡觉，居然连毛毯也不盖好。”嘀咕着，走进来泡着盐水。然后塞到他手中，进藤似乎才回神，楞楞的看着手中的玻璃杯半晌才小口小口的吞尽，然后，抬头道谢。和谷耸耸肩，把毛毯折叠好放到一旁，说：“去吃早饭吧。”

　　进藤点点头，然后进浴室梳洗更换衣服，和谷看着他放下的手机，楞了半天，撇撇嘴嘀咕了几句。忍耐性的吐了口气，打开抽屉拿起充电器，插好，然后两个人一起出门，到电梯口。

　　“阿光，我相信你今天一定会赢的。”转过身，深吸口气，和谷静静的说着。身后，站着的是韩国的一众脸色怪异的棋士们，还有杨海低头闷笑的身影。

　　进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对我没信心吗？”

　　——

　　在如往常的冰冷对峙中，棋局开始。

　　这两个人间，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当中的某种特别的气氛，所以，从开局时，很长的时间里都是默然无声的一片。对于自己的实力，高永夏知道从未错判过，也满怀信心，但是，手心渐渐沁出的冷汗仍一如既往。

　　进藤光的进步，真的非常大，这也正是自己所恐惧的地方，每一次都意志满怀的认为自己能赢过他，但是，每次都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维持那不输不赢的状态。没有一次，他认为自己是真正赢的。托他的福，一向自负甚高的自己才会在这几年里不断的努力。

　　棋局上的半目之差，实际上却是不仅仅是那极短的距离。

　　沉默中，战火的硝烟味并不比他处更少，尤其是进藤的棋，冰冷中含着微微的嗔意，每每在不知不觉中刺进要害。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直没有放下吗，想着，不禁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始作俑者的疚意。

　　不过，时间不是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为何他还是——那么，自己就那样做吧！

　　抬眸，看了一眼对手，然后，缓缓落下一子。

　　秀策的尖！！怎么可能，明明你不是很不屑他的吗？为什么会采用他的手法呢？进藤掩不住心底的惊愕，那一刹那只觉得天崩地裂不过如此。他抬头定定的看着高永夏，眼里带着被激起的怒火，“为什么？”

　　高永夏只是静静的看着棋局，没有说话。嘴角却含着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如那日。

　　指尖颤抖着，心也跟着起伏不定，进藤咬咬唇，那时被侮辱的气愤和痛楚再次渐渐涌了上来。高手对局，心乱乃是大忌，一时的心慌意乱足以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进藤看着布满黑白二色的棋盘，头顶的灯光斜斜落下，没有一丝的影子，似乎有点神游外物。直到身旁传来几声极大的吸气声，定神，才惊觉自己竟在不经心时顺之放的几手竟都是败手。

　　原本的针锋相对立即变成了一面倒的惨状，已成败局。场面寂静如凝结了般，连人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无意识的抬眼，一瞬间映入进藤眼帘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表情，锐利的眼睛里隐着淡淡的温和，还有嘴角那抹清浅的笑，如夏日晴空。

　　在一片的沉寂中，茫然，失措，不安与恐惧后，渐渐的觉察他下那手的另一层更深用意。

　　恍惚中，高永夏的声音就在耳边，“进藤光，你知道什么叫继承吗？”

　　一怔，那时的自己从佐为的手中接过扇子就已经下定决心了，连接遥远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这个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难道，他误会了什么吗？还是说——佐为，你想告诉我的，是另外的一件事呢？

　　高永夏，你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

　　微微抬头，眼帘的深处是一片澄清的琥珀波光。高永夏张扬的红发微微拂过低垂的眼睫，掩去了所有的思绪与情感，进藤深吸一口气，把手边的扇子放置一旁，“啪——”放下一子。如果你有什么要对我说，那么请你就在这里告诉我吧，我会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