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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普洱 ...

  •   醒来的时候,已过午后,天色已有些暗淡了。
      我起身才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温软的塌上,窗外的那株白梅开得正好。
      “安茜?安茜你在外面吗?”
      “格格醒了?”
      话音还未落,安茜已经推门探身进来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在爷的房里?”
      安茜听了也不以为意,语调依旧不紧不慢。
      “您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睡得正熟。而且爷说谁也不能打搅您来着。”
      “那我怎么就……”我看着安茜低垂的头,轻叹一声,“是爷抱我进来的,是吗?”
      安茜再不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也难怪安茜会这般,我今日所为的确令人费解了。恐怕胤禩也早已曲解了我的意图。他在以为我向他低头妥协了吧?还是以为我终于做到了他所谓的“原谅”?
      我苦笑连连。若是在多年前,这样的鲁莽直昧之于我倒也不算什么,可是如今……
      那些擦身而过的种种终是不能不作数的吧。更何况,那曾经可以让我在这个贝勒府中赖以生存的惜惜情意却也烟消云散了。
      想着想着,我躯体一凛。
      没想到,如今我的心境竟然能够如此平静了呢。
      难道是我老了吗?
      “爷人呢?”
      “还在书房,说是让我们好好伺候着,一会儿处理完公务就要过来。”
      我沉吟半晌,终幽幽开口。
      “安茜,回去吧。这不是我该呆的地方了。”
      安茜无声地跟在我的身后,一路无话。

      “格格大半天没进食了,安茜去给您做些爽口的点心吧。眼看着就要进晚膳了,您就先将就铺垫一些吧。今儿个是您回来的第一天,爷说……要和您吃一顿‘团圆饭’。”
      团圆?几个女人同一个男人的家就是团圆了吗?
      她见我不置一词,就要旋身出门。
      “……安茜……怪我……是吗?”
      安茜已迈出门槛的脚在我这一问之后又生生地收了回来,只是站在背着我的原地,许久不见回答。
      我庆幸至少她是不愿骗我的,而我又不得不瞒她。
      踩着脚下的寸子,噔噔的声音敲得我心慌。
      轻执起她的双手,她的身子也顺势靠将过来,可始终垂首,让我看不真切她的脸。
      要如何向她诉说呢?
      虽然我也无法预知早已不在掌握的未来,可终有一个结局却是我坚定不移的——我总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里,离开她的。
      我真的要告诉她吗?
      她能够接受得了吗?
      “安茜,你心里是在瞧我不起的,对吗?”
      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含着颤抖。
      在她的眼里我定是一个自私到无以复加的女人吧?!终是不能放自己,放他人一条生路。既然已不再眷恋,却还不肯轻言妥协,还要强取霸占着。这样的女人怎会不令人嗤之以鼻呢?!
      安茜不语,只是摇头,脸依然低得可以,可一滴晶莹的泪凉凉地砸在了我们交缠的手臂上,惊醒了犹自梦中的我。
      我怔忡良久,眼眶连同鼻腔被什么呛得一阵酸涩。
      “我……”
      “要说安茜以前盼着格格和贝勒爷能够夫妻恩爱、百年好合,贝勒爷能够一直把格格放在心上的话,那么如今……安茜不求别的,只求格格别委屈了自己……安茜知道那滋味儿不好受……”
      她是在说……
      我发开她的手,舒展着肢体,拥住她。
      “傻孩子!我是谁?我可是咱们万岁爷御封的郡主呢!呵……
      谁能委屈了我?……
      我永远都是那句话……
      我做的只为了自己的心……
      安茜,你那么聪慧,很多事情就是我不开口,你总能明白……
      我只这一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从我踏进贝勒府门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是注定的了!……
      而且,有些承诺我始终不能忘!”
      那个慈祥的老人,我怎忍心辜负他那样的殷殷期盼,怎能忘记他最后的那一眼。
      从不觉安茜像现下怀里的娇小人儿般让人怜惜,直到她的一栗。
      过了好一会儿,她总算扬起了俏生生的小脸儿,皱了皱鼻子,闷声道。
      “格格的意思,难道是说那直郡王……”
      “晴儿……”
      安茜果然慧根独具,我不过点拨一二,就已经能够言至浅,思及深了。这难道就是旁观者清吗?那么,胤禩也可以相信我吗?
      这突然降临的一声低柔呼唤,中断了彼时的波澜。
      安茜慌张地挣开我的怀抱,见胤禩已近在眼前,抬起肘臂处的衣袖抹了一把脸,就急急地双膝顿地。
      “安茜无状,冒犯了福晋,安茜知罪,还请贝勒爷责罚。”
      我刚要弯身拉起她,却被另一双修长的手揽回。
      耳边一阵戏谑的轻笑。
      “是该罚!不是说要你好好照顾你们主子的吗?怎么就照顾到这儿来了?”
      我刚要申辩,他哪里让,径自说了下去。
      “还这么一副花脸,徒惹你主子伤神。再者,无论你主子如何亲厚于你,可终究主仆有别,这样……这样让人见了岂不要笑话我府里净养了些不懂规矩的奴才!”
      眼看着胤禩说到最后竟动起了真怒,我心里也狐疑了起来。要说我和安茜之间的感情,就是康熙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在宫里,也从来不把安茜当作其他一般的奴才对待。况且胤禩对下人的态度一向是亲和得有口皆碑,怎么今儿个就一反常态了呢?
      难道我根本就是估计错误了?
      他根本没有释怀,分明是想以此示警于我?警告我今日的任性妄为?
      可就连安茜都看出的蹊跷,他就不能明了吗?
      不,这不可能!
      那么他……
      思索间,本来紧握的双手一松,胤禩忽然近了身形,我几乎侧身半靠在了他身上。
      “不要仗着福晋疼你,你就越发没了分寸!”
      说着,他臂膀一紧,我的背完完全全与他的胸膛贴在了一起。
      原来他是在吃醋。
      可那是安茜啊!
      他还是一直没变。
      这个北京城都只道是我这个大醋坛子对这个温润如玉的贤王有违妇德的管制,谁又会知道这位爷的醋瘾若是被勾起来,那才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这酸气冒得也愈发没道理。
      又或者,只因为我还是他的福晋,名义上还是以他为名的女人。如若今日是语倾、绮瑶怕也是同样的光景吧。
      他的女人还有很多呵……
      这于我而言已不具任何什么特别的意义了。
      “爷莫要责怪安茜,是妾身习惯了这东院……
      刚刚只不过是……是安茜担心我早上鲁莽,怕我让直郡王难堪,让爷为难才规劝与我,一时忘情才会如此的……
      请爷看在……”我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看在妾身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胤禩听我最后这么说,瞬间绽开了许久未见的一抹笑颜,让我怀疑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就是说晴儿你要带她受过喽?”
      沉醉的声音只在我的脑中嗡嗡作响。一双手早已圈住了我的腰肢,颈项上一阵温热的湿气令我徒然一耸。余光中,俯地的安茜身子也跟着就是一僵。
      这样暧昧的言辞,要是有谁再听不出意味来那就真是傻子了!
      可偏偏就是有这样的傻子。
      “贝勒爷责罚奴婢吧。奴婢罪该万死,千万别迁怒于福晋。都是安茜不懂规矩,安茜认罚,不干福晋的半点干系。”
      边说边就是咚咚几个响头,看到我一阵心疼,挣着他箍紧的手臂,谁知头顶上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嗯,倒是个忠心的,怪不得你们主子这般迁就于你。罢了,什么罚不罚的,你要是再这般磕下去只会惹你们主子心疼,到时候挨罚的就该是爷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才放了下来。可安茜始终没有被叫起。
      “这茶也陈了,安茜,快去给爷泡壶新茶来。”
      安茜犹豫了半晌,才起身出了门。
      “晴儿……我总算明白了……”
      安茜不在旁,我才大力推开了他,迫不及待地逃离了他可以触及的范围。他也不执着,不然以我的力气怎可这般轻易。
      “晴儿,你生气了吗?……
      我方才是有些……有些不尽人情了……
      可是在院子里见你抱着安茜那丫头,眼里全是温柔和疼惜,好久好久以前,你也曾那样的看着我的,你还记得吗?……
      是啊,是好久好久以前了,久到我都不敢想起了……”
      身后一声轻叹,之后有一会儿没了声响。
      而我的大脑仍然停留在刚才他那一句令我毛骨耸动地一句上。
      算起来,我与他虽是夫妻,但已有一年多没有同房了。而重点是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难道就要让我今天的胡作非为而土崩瓦解了吗?
      这样的妥协我决不能够接受!
      “晴儿,今天在直郡王府若不是碍于大哥在,我真的……
      真的……很高兴……
      我有多久没有见到晴儿你那样的飞扬神采了……
      你的娇蛮,你的霸道,还有你的温润和睿智……
      原来我的幸福就这么简单,可是以前的我是个傻子……
      直到今天才明白……
      晴儿,你知道吗?刚刚我竟在暗自庆幸,还好那是安茜……
      只是一个安茜就已让我如此揪心,当日我那般……那般伤你,你又是怎样的痛心呢?我想我总算明白了……”
      只这一句,我的身体紧绷得一动不动,心突地一跳,手心一阵潮热,不自觉地绞着那面金丝春亭小筑的方帕子。闭上眼,全是漫天风雪里那个清新安宁的怀抱,天地自在其中。
      不!胤禩,你不会明白的!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而那样的撕心裂肺只要一次就够了!
      这么久以来,那条刻在胸口上的疤痕早已长出了粉红的新肉,时时提醒着我那条不二法则——再没有第二次了,一切到此为止。
      痛,早已成了昨日的一柱青烟,袅袅不绝,可风一吹,终究还是散了。
      胤禩,我们说好的不是吗?
      “以前的事晴儿确实都不记得了呢……
      当初的事已成往事,莫要再提,这么久以来,舒晴早就想明白了,爷不必如是想,爷并不亏欠舒晴半分……
      现在这样很好……
      就像我们当初约定的那般……很好……”
      沉默在我们彼此之间漾开了不得见的涟漪。
      “格格,茶好了。”
      “嗯,进来吧。”
      我亲手为他置了一杯。
      他执于手中,却久久不动。
      “怎么?碧螺春没了吗?我那里到还有好些,明儿个我让顺儿给你送来。”
      安茜不等我言语,就中规中矩地欠身一福,一板一眼地对答道。
      “爷有所不知,格格早已不喝碧螺春了,独独喜欢上了这普洱的甘醇。”
      胤禩闻言,手中的茶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抖,莫名的叮咚作响。
      “安茜,快去吩咐厨房在厅堂布菜吧,这会儿兴许大家都饿了。今儿个是我第一天回家,嘱咐他们好好地施展自己的厨艺,用心本分的,本福晋自然有赏,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唉!”
      “慢着,让他们另布一桌在这东厢房,今儿个福晋也累了,禁不起那些个折腾,我和福晋就在这里料理了。”
      安茜出门后,屋内又是一阵悄然无声。
      似叹息,又仿若是无休无止的等待。
      “也许晴儿你说得对,过去的就让他们都过去吧……
      我们重新来过……
      这一次,我是不会再放手的!……
      晴儿,我总是在这里等你回家……
      我说过的,你要记得……”
      我默然无语,鼻腔再次被什么呛得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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