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阑珊意未明（清穿） 上部》回廊臆想

83、真伪

　　“爷什么时辰走的？”我一把狠劲拉过王总管的手臂，压抑着就要爆发的焦虑，“快说！”
　　那个总管看我神色异常，一时也慌了。
　　“爷……就……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什么？！”
　　一个小时了？
　　我呆愣在原地，双手交握，青葱的指甲抠进了掌心的一片细嫩，上面还留有很久以前一个夜晚残破的痕迹。
　　“格格……这是怎么了？”
　　“福晋……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倒是这一声清亮的低唤打乱了我的思绪，转过头一看，不就是刚入府的年家小姐。
　　我摆了摆手，随后大声喝道。
　　“快！快去给我备马！”
　　“格格……您这是要……”
　　身旁的安茜一把拉住我的衣袖。
　　“安茜，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个所以然来。听话，在府里等我回来！”
　　我没再往身后多看一眼，又仓促地几步迈出了府。
　　门口已经有小厮牵了匹壮年马，我顾不得其它翻身跃上，就甩开了鞭子。
　　马上一起一伏间，许多片断在我的脑海里渐渐地拼凑了起来。
　　没想到这件轰动一时的“张明德之案”就发生在了今天——康熙四十四年！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这个叫张明德的妖道。他在清朝历史上可谓是一个不得不提的重头人物。这其中有很大成分是因为在康熙四十七年，对胤禩已经有诸多设防的康熙利用这次事件大做文章，直接造成了胤禩被康熙公然排除在王储一列的关键原因之一。
　　也是因为这样，自从我入府，我就一直没有停下对他的明察暗访，我的牛奶铺子开到哪里，几乎就找到了哪里。可是始终没有回音。
　　怎么如今就突然冒出来了？
　　那个张明德真就有他们所言得如此神算吗？
　　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未卜先知的，除了像和我一样来的穿越人谁还会有这个能耐。
　　但如果说这个张明德也是穿越来的，难道他不知道他自己的结局是怎样的悲惨吗？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再者，退一步讲，即使这个穿越人没有这段清史的认知，那应该也懂得自求多福这个道理吧？历史上的那个张明德不是还暗示老大这个直郡王和老八要行刺于太子的吗？这跟玩火有什么区别？
　　这种愚蠢之举怎么可能属于一个来自于21世纪的现代人呢？
　　所以，只能有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张明德决不是什么穿越人。
　　但是，他的占卜相面又是如何能够一语中的继而哄骗过了几位诸如承郡王这样的满洲贵戚呢？这不是太令人费解了吗？
　　难道……
　　思维一阵混乱中，一道精光闪过，被我牢牢抓住了。
　　哼！胤禩啊胤禩！亏你还一直当他是你敬爱的慈兄，殊不知人家已经把这柄日后害你一败涂地的匕首早早暗中架在了你的脖颈上。
　　爱新觉罗•胤禔，你这一招果真是深谋远虑。我只道你是这夺嫡中又一个令人怜悯的受害者，却不知你的心思竟然这般狠毒，就连与自己共同嬉耍长大的胞弟都不放过。
　　什么仙道！都是狗屁！不过是你从哪里拉来的这么一个傀儡，为你卖了命罢了。如今朝野对胤禩的褒扬已经令你蠢蠢欲动至如此了吗？
　　也算你没白当这个康熙年的大阿哥，三年之后，胤禩确实会成为这皇位继承的最具实力的竞争者之一。你的远见没有白费，你的祸心也没有白费，你的这步棋更没有白费。
　　只是如今，怨只怨你没有料到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趁一切还来得及，我一定不能让悲剧重演！

　　“唷！”
　　马还没有停稳，我就跳下了马，踉跄了几步，直奔直郡王府府门。
　　门口的几个守卫见我一身贵重的旗装，也不敢顶撞于我。
　　“此乃直郡王府，来者何人？”
　　我气喘吁吁地扬声道。
　　“八福晋郭洛罗氏！快去通禀，我要见你们主子！”
　　我的“威名”早已在这北京城里的旗人中闻名遐迩了，只要康熙在，那乾清宫的侍卫都不敢阻拦我，何况是他们。
　　两个守卫听到我的回答都是一愣，下一秒均做诚惶诚恐状。
　　“八福晋吉祥，奴才给福晋吉祥！”
　　“行了，快去！”
　　见我脸色不善，也不再磨蹭，其中的一个会意地小跑着进了府门。
　　我在门外不禁有些心悸，现在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他们到底谈得怎样了？又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呢？难道我终究是赶不上了吗？
　　没一会儿，府门大开，一个貌似管家的瘦小老头儿锅着腰就跑了出来。
　　“哎哟哟！不知道八福晋大驾光临，他们几个没眼色的怎么就把福晋拒在了门外了呢？福晋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怪罪！”
　　这老头儿可真够油滑的！每几句话就把责任一推二六五，自己倒成了个和事老。只是，这种伎俩我在宫里见得多了，现下又是紧要时刻，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呵呵，这是哪里的话。这么冒昧地前来才是要告罪的。”我灵机一动，话锋一转，直入主题，“入宫这么久，今天刚回府就没见着我们家爷。怎么着？！我这才一个没瞧见，你们主子就急渴渴地赶着为爷物色新福晋了？！”
　　被我阴阳怪气地一通奚落，那个总管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八福晋可千万别错怪了爷们。今儿个咱们主子也是……”
　　我也不等他说完就冲他摆了摆手。
　　“甭跟我狗扯皮，有着闲工夫赶紧把你们爷叫来，我自有话说。”
　　事实上，虽说年家小姐是我给胤禩讨来的，可只有康熙和胤禩心里有数，在旁人面前，那不过是因为康熙的圣旨让我不得不妥协，从根本上，我这个妒妇的骂名是怎么也洗不清了。所以，我就干脆以它为名来个兴师问罪的阵仗，好歹为眼前我一个人快马加鞭赶来直郡王府的行为找个措辞，掩饰过去再说。如果让那个胤禔看出个端倪，那么事情就真的没有转机了。
　　总管见我根本不识他那一套，也就不在跟我虚头巴脑的了。
　　“八福晋别急，奴才已经派人去书房通禀了。”
　　书房？那好！
　　我一把拨开他，就要硬闯。还没等我踏进玄关的大堂，前面就有几个人影正向我这个方向款款而来。
　　我心说，该不会是老大发了狠，想把我赶出门吧？那我可糗大了！
　　可定睛一看，我就放下了心。
　　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胤禔本人。身后就跟着一席印花白衫的胤禩，还有一个长发高高绾起道士打扮的男子，想必就是那个张明德了。
　　待他们走近，我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个道士。还别说，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有几份非同寻常的气度，难怪会被大阿哥相中。只可惜，好好的一个人最后也不过是一个被千刀万剐的替死鬼。
　　张明德向我行了个礼，也不多言站在了一旁。
　　我也顾不得行李，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还没等我说话，总管就急忙上前在两位爷的面前低声耳语了一番，虽然听不真切，可光看胤禩一下子微微涨红的脸就是猜也猜了个八九分。
　　胤禔听他说完朗笑一声。平日里的他果真就如同史书上记载的那般是康熙众多儿子中最英伟的一个，也许也与他早年便参与征战有关。可今日，他的笑脸和笑声在我的眼里、耳里却显得越发的刺眼。
　　“哈……八弟，你这个福晋果然是名不虚传，看你都看到我府里来了……
　　罢，罢，想必弟妹也是这许多日里不见八弟，着实想得紧了……
　　也是大哥的不是，不该今日把你叫来。咱们就到此为止吧，赶明儿咱们再议也不晚。倒是弟妹万一兴致一来要拆了我这郡王府，那我可就有苦没处诉了。”
　　胤禩被他大哥这么一阵调侃，脸越发地烧了起来，隐隐可见皮下的脉络，忙不迭地向他大哥告罪。
　　“大哥笑话了，平日在府里骄纵惯了，收不住这烈性子，大哥莫要见怪，回府之后我定会严加管教的。”
　　说完，转过头来责怪地瞥了我一眼，低声轻斥道。
　　“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哪容得了你这般肆意妄为？在咱们府里还没闹够吗？”
　　我看他虽然嘴上说的欢畅，可脸上似乎没有一点的怒色，就放着胆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撇了撇嘴，以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分贝嘟囔着。
　　“哼！道士？！根本都是唬人的！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的！分明就是一个假道士！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子不知道干些什么没脸面的勾当！”
　　“舒晴！你在胡说什么？！”
　　胤禩见我仍旧不依不饶，越说越离谱，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可我更关注的倒是那个直郡王胤禔的神色变化。当他听到我口中的“假道士”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这更加肯定了我刚才的推断，试探总算没有枉费。我心里早已有了计较。
　　他虽然脸色有些不郁，可又见我被胤禩一吼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放下了戒备，也适时地给了我一个台阶下。
　　“八弟莫急，我看弟妹也是把你看得重才会这般没了分寸。”
　　我福了一福，应声道。
　　“还是大哥明事理。不像有些人，也不知道心里打了什么如意算盘呢！”
　　我娇嗔地瞪了胤禩一眼，心想，一眼还一眼，这样的亏可不能吃。
　　胤禩听我这么讽刺他，脸上一讪。倒是身旁的胤禔又放声大笑。
　　“快……快……
　　快把你们家这个泼辣货带回家吧，我这个郡王府再让他这么闹下去可就没个清静了……”
　　在他大哥的一阵笑骂声中，胤禩才满脸通红的牵着我离开了直郡王府，可脸上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寻思着，是不是让我给气傻了？！
　　可以想象到，第二天我这个河东狮吼的威名恐怕难逃攸攸众口，就要成为满洲妯娌、贵族甚至是老百姓口中的笑话了。
　　思及此，我不由得苦笑。

　　在直郡王府的马车里，我和胤禩两个人分坐两端。可胤禩火辣辣的眼神一直上上下下地粘在我的身上，我只能挑帘侧坐，望向车外的川流不息，车内气氛十分诡异。
　　晃晃荡荡中，突然感觉身后一双健臂拦腰圈住了我，唇轻柔地贴在我的鬓发上。许久没有和人这样亲密的接触，我的身子明显一紧，不由自主地推拒着他的亲近。
　　胤禩察觉了我身体异常的反应，也不勉强，转而展臂抱我在怀。
　　“一大早就这么兴师动众的，一定累坏了，先眯一会儿吧。还有一会儿才到府。”
　　也许是习惯了在很多个夜晚，伴着胤禩这样低迷的声音入睡，又也许我是太累了。于是，我在马车的震荡中，真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安然睡了过去。

　　我们的命运紧紧系在了一起，也许从我踏进清朝的那一刻就早有了定数。
　　可是那些被众人所膜拜的峰回路转的命运啊！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够停止你们只手遮天的纵横？
　　三年后的某一天，当我在远方再次遥望紫禁城的这一方布满硝烟的战场时，才惊醒。原来，这一次的直郡王府之行竟已在冥冥之中为另一场狂风骤雨埋下了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