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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殊途 ...

  •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别过头,朝躬身立在角落的孙先生颔首。他这才连忙告退。
      我呆愣在原地,不知从何说起。
      “我……”
      还没等我来得及说话,胤禩上前一把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门外,眼里都是危险的光芒。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咝……爷……您抓疼我了……”
      我皱着眉,狠命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可是他的手力其实我一个女子能够抗争的。
      “你说!你到底要怎样?……到底还要我怎样?”
      我见拗不过他,干脆也放弃角逐,任由他硬扣住我,只是郑重地盯着他的怒极的双眼。记忆里这大概还是他第一次冲我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虽然我早有准备,但还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爷不是都已经听到了吗?……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你?!”
      听到我平静地回答,他颓然一叹,不期然地松了手。我被用力一带,向后趔趄了几步,最终还是被自己的衣袍牵倒,台几上的茶杯应声落地,清脆地破裂成满地的碎片,和着茶水沾湿了我的裙角。我出神地望着那个当初我特别设计的心形情侣杯,如今我的这一个还是碎了。
      碎了也好,碎了倒干净!
      那一刻,我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啊!格格您……”
      “出去!”
      我看胤禩怒气犹盛,只得给安茜一个笃定的眼神,示意她照胤禩说的做。安茜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可门始终没有掩上。
      一下子,屋里的光线又被遮去了大半。我和他就这么静默着,好一阵谁也没有开口。
      “晴儿,你究竟想要如何呢……你这是在报复我所做的一切吗?!”
      他嘶哑的声音一下子暗淡得令我不敢置信,毫无往日的意气风发。
      “爷……您听我说……那个年绮瑶是工部侍郎年遐龄的掌上明珠,年家这几年甚被皇阿玛看重,还被委以湖北巡抚之要职……就是他家的二公子年羹尧如今都被授予翰林院检讨,可见也是个汉族士子中的佼佼者,还算是门当户对,没有辱没了贝勒爷的身份……况且妾身的一位故友如今已是年家大公子年希尧的妾室,她也对那年家小姐赞叹有加……听说那位小姐虽然只有十二三的年纪,可生得晶莹剔透,知书达礼,又是被年大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份尊贵丝毫不逊色于咱们宫里的任何一位格格,我想着若是将她纳入府中,那年家少不了……”
      “晴儿,我真的这么不可原谅吗?!……你又何必如此伤我……你对我真的连最后的一丝情意也无存了吗……”
      他的话让我的鼻子发酸,一时语塞。
      “我……”
      “晴儿……我只问你一句话……我究竟要如何才能让你回心转意呢……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你知道的……我不怕等……甚至是要我抛下这身份,我也还是当初的那句话……只要我们能够从头开始……”
      我望进他幽深的眸子,除了忧伤还是忧伤,像是一个受了伤的野兽一般警怯地打量着我。
      “别说傻话了……
      无论到了何时何地,您还是咱们大清的八贝勒,当今圣上的八皇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舒晴从未有如此妄想……
      舒晴说过,我依然还是您的福晋,那么又何来的等呢?……
      可是,除了这些,我们之间已经不剩下些什么了……
      舒晴恨也恨过了,怨也怨过了……
      说句实话,也许爷并不相信……
      舒晴如今已经无怨与恨……
      我只能说我们的立场不同……
      而舒晴想要的生活,贝勒爷是永远也没办法给我的,舒晴如今也总算明白这个道理了,舒晴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么就请您还我一个清静吧……
      当初的承诺、贝勒爷对舒晴的好,舒晴都不曾忘怀……
      舒晴依然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与贝勒爷同甘苦,共患难……
      而这些已是舒晴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唯一能够做的了……
      至于过去……
      舒晴早已经不记得了,也请贝勒爷释怀……
      如果贝勒爷执意坚持,那也只会是舒晴的又一个负担与包袱,徒劳无功,对我们彼此都无裨益……
      或许……
      至少……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他失焦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我,眼睫底下仍然是一波波的余愠,一声声的惋惜。
      “朋友?……
      我们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我听闻他的声音忽低忽高,脚步声渐行渐远,甚至记不起他是如何离开的这里……

      之后,他晚间再没有来过我这里。白日里相遇也只不过是点头示意,再没有过多的言语交谈。
      听府里的人说,他一直留宿在语倾的西厢房,语倾得到了专房擅宠,总算雨过天晴,苦尽甘来。
      全府的人都知道我们大闹了一场,我这个福晋失宠的消息也早已不胫而走,只是心照不宣而已。毕竟这当家主母的位子是跑不掉的。

      我想这一回他大概真的视我为陌路了吧?!
      有时候追忆起曾经的似水年华,面对着眼前的冷暖人间,我心头仍然不免寥寥,酸涩得不禁感叹这弄人的尘世间终是容不下一分一毫的美满与幸福的。
      然而,那只不过是有时候……
      也仅仅是有时候……
      因为人总是要活下去的,而过多的留恋身后的那片狼藉,只会令今后的道路更加荒芜而已。

      然而,只有在书房,我和他依然能够彼此畅所欲言,互抒己见,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岁月。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认真而专注地望着我,哪怕是我一些不经大脑的只言片语他也总是反复思量,从不轻慢。其实,我知道,这是我班门弄斧了。他对于朝堂上的政见远远高于常人,我只不过是按照一些历史上的走向和经验给他一些建议。可他往往能从中得到更大的启迪,加以深思和反省,这倒是我的意外之举。就是在这三百年后,面对着这些陈旧的课本,我们这些后辈也不能参透至此。而他总能一语中的,目光敏锐地直截要害之处,其高明自是不在话下,令我钦佩非常。
      也是几日后,我才得知,原来那日胤禩抱病,康熙已经把追缴欠银的差事交给了老四。而且,因为此事还惹得康熙颇为不悦。
      我心说,要谁谁也不乐意接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做!能不彼此推托吗?这可不就看不进康熙的眼里去了吗!
      可胤禩后来又三番两次的自荐请命,美其名曰为父解忧。虽说我和胤禩暗地里只有偷笑的份儿,可还别说,那康熙还真被这两句话给糊弄过去了,在百官面前没少表现其溢美之色。最终,决定把这件差事交给了老四和胤禩两个人处理。
      至于纳妾之事,我再未提及。因为我了解,最好的方法就是假圣谕之名,其他都是白搭。

      没多久,我进宫向康熙表明了意欲将那年家小姐纳入贝勒府中的意思。
      康熙欣然首肯,还对我的大度和贤惠又多加赞誉。
      “晴儿,这夫妻之间的事你总算自个儿想明白了,朕很是欣慰啊!”
      “晴儿让皇阿玛操心了,是臣媳不孝。”
      “唉!朕也年轻过,怎会不明白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
      不过,朕总归是想早日抱上你和老八的宝贝孙子啊!……
      哈……”
      我扯了扯嘴角,默然不语,心想那您老人家可有的等了。
      “万岁爷,张大人和几位尚书大人都已经侯在养心殿外了。”
      “哦?那让他们进来吧……”
      我见康熙似乎政务繁忙,也不愿多做叨扰。
      “天也不早了,晴儿就不耽误皇阿玛的政务了,这就向您跪安。”
      “行了,多来宫里看看朕比什么都强,让德全儿送你出去吧。”
      “不敢,皇阿玛身边没个人伺候着怎么成,晴儿对这宫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紧,还怕给丢了吗。皇阿玛放心,晴儿自个儿小心就是了。”
      康熙微笑颔首应允,又赐了我不少物件才算作罢。
      我转身就要退出大殿,可心里倒有些纳闷。
      张大人?哪个张大人?张英不是回乡守孝了吗?这又是哪个张大人可以同几位尚书一同晋见康熙?
      就在我的疑问还没个结果的时候,殿门口依次而立的几位大人已经缓缓步入了大殿。
      匆匆一瞥,仿佛只是霎那间,我的眸光一颤,心跳仿佛也漏了半拍。
      顷刻,犹记起曾经某个静谧的夜晚,绛雪轩中似乎也有那么一个清俊飘逸的身影。天空中有数不尽的梅瓣映着斑斓的焰火无声地洒满了他的周遭。而那张犹如雕塑一般的脸,依旧棱角分明,不带任何瑕疵。只是如今的阳光耀眼远胜于当时的月光几分,掠过他的头顶,照得颊边的一丝苍白显得尤为突兀。
      莫非,那个张大人……
      “衡臣啊,敬修(1)这回可又在朕面前抱怨已无甚可教汝尔……”
      什么?!
      怎么会……
      而下一刻,我才结结实实地呆愣在了原地,双脚如铅铸了一般的沉重。
      “微臣不敢,熊大人过谦了……”
      原来……
      就是他……

      日后的我每当回想起当初的重遇,都不得不感慨于这如闹剧一般诙谐的人生。它总是在你最不防备的时候上演一幕幕令人匪夷所思的悲欢离合,不管你是否还有招架的能力和余地。

      注:(1) 熊赐履(1635-1709),清代大臣、学者。字敬修,一字青岳。孝感人。顺治十五年进士,选为庶吉士,任职检讨,迁任国子监司业,进弘文院侍读,以直言论事著称于时。康熙初,他疏陈时弊,为权臣教拜所忌。康熙七年(1668年),任秘书院侍读学士,又上书论政,指出政有积习,国存隐忧,又为敖拜所忌。九年,升为国史院学士,改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经筵讲官。十四年,清圣祖嘉称他的才干,迁官内阁学士,超授武英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十五年,他因票拟(内阁接到奏章后,用小票写所拟批答,再由皇帝朱笔批出)有误而图隐瞒,被免官,寄居江宁。二十七年复起为礼部尚书,奉命往江南审讯疑狱后,调吏部。适值河督蕲辅请求豁免近河民田额赋,他奉命前往核实,奏免了高邮、山阴等三十县三千七百多顷的额赋。三十八年,任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曾四任会试正考官,并任修撰《圣训》、《平定朔漠方略》、《实录》、《方略》、《明史》的总裁官。四十二年,辞去朝政机务,留京师充任顾问。卒年七十五,赠太子太保,谥文端。治程朱理学,主张“默识笃行”,曾建议“非《六经》、《语》、《孟》之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以加强思想统治。著有《经义斋集》十八卷、《闲道录》三卷、《学统》五十六卷、《学辨》、《学规》、《学余》、《下学堂札记》三卷、《澡修堂集》十六卷传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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