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在野》清冷月夜

24、第 24 章

　　虽名为家宴，但身在帝王之家，家即是国，国即是家，两者又有何区别？
　　坐在专门为他而设的座位上，毓凌悠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上位者——日辉皇朝的帝王皇甫泰然。在位数十年，他的衰老是有目共睹的，斑白的发虽然打理的有条不紊，但依然毫不留情地揭示了时光的流逝。脸上明显的皱纹却挡不住他犀利冰冷的眼神，只不过这一天，那对冷酷无情的眸中更多的流露出的是长者的慈爱。
　　“炜，去向众位叔叔姑姑敬酒！”依旧是命令的语气，但比之平时要柔和了许多。“是，祖皇！”毓凌悠恭敬地起身，向一边的侍女示意斟酒，端起精致的酒杯举过胸前，道：“皇甫炜在此敬各位皇叔，皇姑一杯，皇甫炜先干为敬！”一仰脖，喝得一滴不剩。不愧是皇帝赐宴，酒辛辣中微带甘甜，不苦不涩，但一入喉却恍如在身体里燃起一把火，火辣辣的。
　　“侄儿何需如此客气！”说话的是排行第九的瑞王皇甫祈，这人比之云罗长不了几岁，而且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依然十分的年轻。皇甫祈俊逸非凡，双眼清亮，总带着冬日般温煦的笑意。
　　一眼扫去，除了这个皇甫祈外大多数的皇族都表现得十分冷淡，不过也只有一个人的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恨意以及杀气。他感觉的出这股杀气是冲他而来的，在这里，这个古拙高雅的皇城中有人……想要他的命，这个人叫……皇甫凌，皇帝的第四子易王，人如其名，盛气凌人，有着凌驾一切的逼人气势，尤其那斜飞入鬓的狭长眼眸，总是泛着冷冽的危险光泽，让人望而生畏。
　　“炜！”
　　“孙儿在！”
　　“朕猜想你定想搬回靖王府居住，对吗？”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毓凌悠还是恭敬地回道：“孙儿听凭祖皇吩咐！”
　　语气是恭敬的，冷漠的，丝毫没有祖孙之间的融洽温暖，这多少令皇甫泰然有些感伤，但身为帝王的他也从来不会冀望普通家庭中存在的亲情会发生在他周围，王室之中有的只是明争暗斗，你死我亡。皇族的历史就是悲剧不断出现的历史，没有人改变得了，只要有权存在，斗争就是必然。“好，不过靖王府已多年没有人居住，依朕看你还是先在云罗府上暂住，带朕派人好好修葺靖王府一番你再回去长住，怎样？”
　　毓凌悠微微一皱眉，抿了抿唇，才说：“孙儿遵命！”
　　“好！就这么决定！”

　　是夜，一处虽然已经空了多年却不显荒芜的宅第中，一抹人影静静地站立在一池毫无波澜死水边。
　　“你果然在这里！”依然像往日那般的温柔声音此刻却多了一分冰冷的肃杀，云罗缓缓走到那人身后。
　　“既然猜到我会在这里，那你为什么还来？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我的吗？”平淡的语气没有一点波动，也没有转身面对站在他身后的云罗。
　　“我是来怀念二哥的。你呢？来想想你当年如何害死大哥又是如何逼走二哥的吗？”云罗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似乎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一把拉住那人的手臂，逼着他面向自己。
　　惨淡的月光下，那人的脸虽然迷迷糊糊，却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双阴冷的狭长眸子泛着冷冷的光。“我来这里干什么不需要向你汇报吧，云罗公主！”
　　“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会变得这样！你难道忘了小时侯我们在这里玩得多么开心？难道……权力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云罗越来越生气，一直都表现得平静的她脸上竟气得红了脸，淡淡的眸子仿佛也浮上了一层水气。
　　“小时侯是小时侯，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想在被人挂在嘴边，你懂不懂！”他用力一甩手，想将云罗推离自己的身边，只是没想到因为白天刚下过暴雨，池边的泥土更滑，云罗一个站立不稳，向水中摔去。他连忙一手揽住云罗的纤腰，一手拉住她的玉臂，两人因此形成了极其暧昧的姿势。
　　互相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四……”云罗动了动唇，不清不楚地挤出了一个字。看到那人乍现的欣喜，云罗仿佛被雷电击中，微微地一阵战栗，然后费力挣脱开那人，“四王爷，多谢！”四哥哥，她从小就是这样唤他的，唤了十几年却也被封印了十几年，刚刚那一刻，她竟然险些就要顺着本能这样叫出来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三个字对她来说竟如千钧之重，无论如何也无法再从口中滑出。
　　皇甫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兄妹之间何必如此见外！”
　　“兄妹？呵呵……原来易王还记得我们是兄妹啊！”是冷嘲也是热讽，虽然不知道是否可以刺痛那人，但她清楚这句话深深地扎痛了自己的心。
　　云淡风清，残月高悬，两抹人影越离越远。

　　住进公主府的第七天，云罗并没有如之前那些天一样陪毓凌悠在府中，与他详细讲述当今的政权形式，她一早便进宫去见她父皇，而毓凌悠也一早就离开了公主府。这几天下来，他不是要进宫见皇上，就是要应酬各种宴会，要么就要留在府上听云罗详解政权，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个日辉皇朝的政治中心。
　　“这位公子，要来点什么吗？”店小二殷勤地为毓凌悠擦拭着桌子，一脸的招牌笑容。
　　“先来壶上等的龙井，再随便来些小菜。”毓凌悠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着。店小二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毓凌悠现在待的茶楼是王都最富盛名的京华茶楼，布局精巧却又有一分壮志豪情。
　　有手背撑住下巴，静静地望着那川流不息的人群。
　　爹，我回来了，我回到王都了，你会怪我吗？怪我踏入这片你宁死也不愿再回来的土地？可是，爹，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放不下，放不下啊！那个杀了你和娘的人……你让我如何去原谅？没有他……我们四个人还应该好好地在莫兰山脚生活，不会生离更不会死别！是他，是他拆散了我们，是他毁了我和小炀的童年。当我看到他至今还是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王爷时，我更恨……我一定要亲手毁灭他，让他尝尝被毁灭的滋味，让他尝尝我这十几年以来忍受的痛苦。姑姑一直告戒我要忘记仇恨，她对我说你的在天之灵也绝对不会希望我去报仇……可是，可是我……我办不到……
　　“……听说了吗……月淮……”邻桌的私语断断续续地传入毓凌悠的耳朵，月淮两个字如青天霹雳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毫不犹豫地来到方才谈话的两人身旁，借故与他们攀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