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迷花传》我不是你的天使

20、凤后

　　“皇后诏……才人蓝氏温婉贤德，晋为修仪，赐居宝林殿。另有昭仪夏氏绿瑶，温柔和顺，晋为德妃，赐居清月殿。”——坤宁宫总管太监张庆端双手捧着诏书站在皇后身畔，严肃认真的宣读了兰琦封后以来第一封诏书。
　　以前后宫只是太后诏，不知皇后诏，如今，算是领教了。
　　兰琦只管一声不吭的端着茶，眼神早不知跑哪去了，也就没见到满地嫔妃惊讶诧异的表情。
　　尤其是首次见面的蓝才人——也就是新晋的蓝修仪，一大早的便有御前总管赵光差小太监前来传陛下口谕：前往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她进宫前便听说过皇后大名，挟凤凰而生的皇后，生得美艳绝伦，天子独宠，仰慕之情久矣。后来她得了圣宠，一直无缘见得皇后玉面，隐约是有遗憾的。可是，又怕与她见面，生怕皇后给她难堪。哪知刚进坤宁宫，还未见着皇后玉面，便与众嫔妃一起跪着听旨领诏，没有预料中的难堪，竟是晋了她好几级。
　　她低着头，震了一震，猜想皇后此刻一定在打量她，总归是要相见，于是鼓足勇气，悄悄的抬头打量高位的她——陛下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个怯怯的柔弱而灵慧表情。
　　她是江南第一美人，后来被献到京城，有几位大臣都亲自估量过她，满意赞赏的眼神，让她以为自己才是大汉朝第一美人，也曾得意的猜测，那以美艳绝伦而著称的皇后也不会美过她去。
　　可是……这一眼让她再次失望，，精致的凤冠霞帔掩不住那张张惊世容颜，就那么随意的坐着，却有着说不出的雍容大方，风华绝代。原来——传说中的皇后竟是这样美，让她大受打击自惭形秽。
　　而且，皇后根本就没有看她。
　　失落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收藏，却被皇后身畔一双丹凤眼轻轻扫过，她一惊，瞧那身打扮、不露而威的眼神，想必是皇后宫中最得力的姑姑，忙收敛心思低头与众嫔妃一起领诏谢恩。
　　九萍瞧见众人均已磕头谢过恩，大小姐皇后仍在仙游，因问：“娘娘是否赐宴？”兰琦听说，愣了一秒，笑道：“是了，赐宴。大伙一块儿热闹。”原本众妃均敛声屏气的，这样一听，怕是无芥蒂了，纷纷谢恩，又回身给新晋的夏德妃、蓝修仪贺喜。贞元帝后宫受封的嫔妃本就不多，没想到皇后首次拟诏，居然一次升俩儿。
　　兰琦看了看传说中的蓝才人，美是美，绝色也是真绝色。可后宫的绝色美人多了去了，刚开始哪个不是顾盼神飞，鲜艳妩媚？最终……也都是要凋零的。

　　太后听到皇后诏，大为高兴，站在望月楼前极目远眺，指着远方灰茫茫的地方笑道：“看，以后这所有的，都是你的！”
　　兰琦却惶惑起来：这就是我要的么？
　　太后笑了起来：“如果你不要，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心底的话藏了许久，还是被她轻道了出来。
　　兰琦仔细一想，疑惑更甚：可是，什么又是我要的呢？正疑惑间，敏感的觉得御花池那边有异，扶栏俯视，只见一道绯红身影靠着白玉角柱，怔怔的瞅住她，也不知有多久了。兰琦扬了扬眉，只一瞬间，便下定决心，毅然转身笑看太后：“母后，赏臣妾一局棋吧？”太后见此光景，一扫楼台下，淡淡的笑开了：“嗯，这就是了！”

　　贞元帝不待早朝结局便得知皇后贤德之举，百□□赞：“真乃凤凰贤后！”且恩赐不断。
　　凤凰贤后一词，很快由百官口中传遍京城，大江南北，人人以敬羡的口气称其为“凤后”。

　　少御史夫人兰楚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冲进坤宁宫的。她的皇后胞姐嘴角含笑的歪在榻前，以欣赏的目光瞅着气喘吁吁挑帘而入的她。
　　兰楚怔怔的盯着她，一旁宫人轻咳提醒也不觉得，半晌后方回神清扬一笑：“凤后好兴致！”
　　兰琦微笑：“不然妹妹以为如何？”
　　兰楚目光与她相接，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的笑意，回袖转身，在椅子里款款而坐，双目中波光流转：“姐姐……”司礼尚宫赵嬷嬷咳了半晌得不到回应，终于上前一步，对着兰楚略一躬身：“宫中自有规矩，请自重。”
　　含着一丝戏谑的笑，兰楚施施然起身，躬身下拜：“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行的是半礼，不是跪。
　　一旁的赵嬷嬷脸孔涨得通红，太后吩咐，不要过多苛责皇后言行，可连皇后娘家的人，居然都不要规矩了。一次两次，目无法纪……
　　皇后却只是笑着不做声。
　　一旁的九萍望着赵嬷嬷笑：“嬷嬷，今儿个宫里有客人，难得娘娘高兴，咱们瞧瞧看膳食如何打点？”
　　赵嬷嬷犹豫了一下：“好，老奴告退！”带着众人鱼贯而退。
　　当四周重归于平静，兰琦笑问：“楚儿兴师问罪来了？”兰楚如实回答：“是想打抱不平来着，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了？”兰琦但笑不语。
　　“这样……”兰楚望着她，微微一笑：“很好！”她看得出，自己的姐姐又恢复以往的镇定、从容、自信，更有种奇妙的气势，比以前好很多了。
　　放开心怀的兰楚，眉梢带着一丝难得的喜气：“今天天气不错，姐姐带我逛逛御园吧！”
　　兰琦颔首。
　　御花园的流水山石，一如往日，初夏的节气，花草树木，郁郁葱葱，一派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兰琦便欢喜起来，拉着妹妹天南地北的闲聊。
　　兰楚含笑着听，微微点头。
　　皇后兴致勃勃的介绍：“御膳房做的鲫鱼羹不错，妹妹待会儿好生尝尝，锦缠鹅也很好……”兰楚在一旁含笑倾听，至此方心念一动——锦缠鹅，这道有故事的菜色此刻从姐姐口中平静的说出，这说明……她已经完全没事了吗？
　　望着兰琦，兰楚沉默，也不觉得松口气，只是惋惜……
　　兰琦止住话，打量着沉默的妹妹，轻笑起来：“不要替我担心，我仍是开心快乐的侯府大小姐。”略一停顿：“我困扰了许久，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经历这般，才知道，原来人活着就是活着，是喜是忧，任君选择，我想要好好的开心的活着，不必去自寻烦恼，这便是传说中的再世为人罢！” 见兰楚一脸不解，她笑了笑，摇摇头，继续说道：“再世为人，便要忘记前生的事，既然已属过去，何必苦苦追忆？”
　　兰楚不由得眼角发酸，嘟囔道：“原来长大是要付出代价的。”
　　无论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一个人，只能在当时做出对她最好的选择，或对或错，毋须计较其他。
　　“你仍是个孩子，”兰琦叹口气，对男人还抱有希望的女子，多半仍没长大。
　　兰楚大乐：“是是是，大人！”顿了顿，悄悄伏在姐姐耳边郑重说道：“我会保护你！”
　　兰琦笑不可抑，乐得搂住妹妹的腰：“……大恩不言谢！”
　　见到姐姐全然不相信自己，兰楚一怔，撇撇嘴随即改变话题：“凤凰贤后以后打算怎么过日子？”
　　凤后微笑：“逛逛御花园，听听戏，赌赌小钱，试穿新衣，”顿了顿，“夏天试冬衣，冬天试夏衣……”
　　兰楚瞪了她一眼：“没追求！”
　　兰琦客气地：“谢谢！”
　　“被你气饿了！”兰楚啼笑皆非。
　　“走，吃饭去！”
　　“午膳时候还没到呢，凤后娘娘……”
　　“呃，谁管我呢？”天真地反问。
　　“……！”

　　贞元帝后宫，登基以来除皇后外，少有妃子进幸。
　　自从蓝才人晋为修仪，众臣纷纷效仿宋御史，从各地甄选适龄美人送入宫城，一时后宫莺莺燕燕，热闹非凡。皇后贤惠的一一安排，贞元帝大喜，时常于后宫饮宴，在御花园大宴群臣，时有把美人御赐给众臣之举。
　　贞元帝虽左拥右抱，却依旧独宠蓝修仪，对皇后亦敬爱有加，再无封妃之举。新晋美人者，最多也不过得到夫人的封号。

　　兰琦依旧不愠不火的当她的皇后，一开始九萍也会提醒：陛下又新宠某某夫人，大兴土木，为其修赏花台。见兰琦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渐渐也不大说起，一心一意伺候皇后大小姐。
　　偶尔也会得到兰楚的抱怨：“长得好也有烦恼，渐渐都看不到我其他好处，优点完全受淘汰，只剩下一张面孔，多惨。”自从凤后一词叫开后，兰楚进宫的机会明显多了许多。
　　“真遗憾！”兰琦同情的附和，连叹惜中都带着笑意。
　　一向骄傲的兰楚的面孔便红起来。
　　坤宁宫一如往日，九萍却感觉宫内有什么在流动，从心底里欢喜起来。

　　兰琦恢复了最初，每日梳妆打扮后先往太后处请安，间或一起用早膳，然后回到坤宁宫，等着一张又一张新鲜艳丽的面貌给她请安问好，宫廷中的盛筵，偶尔心情好时，也会兴致勃勃的盛妆前往，每当这时，贞元帝总是欣喜的，似从无芥蒂般与她上演恩爱戏码，刚开始，兰琦还能平静以对，是真豁达；渐渐的便不耐起来，筵过半盏，随意找了个托词，便自顾自的退下。贞元帝也不介意，殷殷相询，又或执手亲自送至门口，嘱托九萍好生照顾。到了后来，干脆不参加了，自已在后宫找乐子，陪太后下棋喂鱼，爱上马吊，拉淑妃、德妃、充仪罗小玉等原太子府旧人凑数，再人手不够，带着她们直接奔慈安宫约太后，竟然聚众小赌起来。皇后我行我素的举止，在众新晋美人中渐有微词。
　　一开始，贞元帝见兰琦不参加饮宴，命赵光请了几次，皇后不给面子，他也只是一笑，对于兰琦举动，丝毫不以为意，偶尔歇朝，在太后处遇上牌局，也会站在皇后身后看牌支招，仍是一贯的温柔随和。
　　太后、皇帝的纵容，使得皇后的飞扬跋扈之名，在后宫传开了。
　　日子还是照常，看似无风无浪的，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贞元四年的夏天在歌舞升平中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