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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苏圆圆篇II

      那么,他费尽心思想通过Maggie让清言姐知道的,是什么?Maggie的神情让我有莫名不安。
      可是接下来无论我怎样旁敲侧击,她只是微笑不提。清言姐来香港的一个月几乎天天叫我过去,她每天的担心能看出只有两件事:杜二少的身体状况,以及新世风此时陷入的那起她不知真相的灾难。

      又一次从清言姐的地方回来,到Maggie的公寓时已经接近黄昏,一想到清言姐的处境,心情异常复杂。外面的风很大,一走下车子忙往楼里钻,跟司机说的话想来他也没听清,不过我的粤语到现在也只有听的程度而已,说出来的这里的人十有八九会听不懂。我毕竟和清言姐和肖公子那些从小接受各种语言训练的人没法比。

      叹了口气,推开门,发现Maggie竟已早早回到家中。我诧异道,“今天公司没事么?”

      她阖眼靠在桌边,意外没有回答。身后的窗子啪的一声,被风推开。我赶过去把窗子锁好,看到外面树枝被风吹得乱颤。听说过几天要下雨了。行人在风中匆匆走过,平时繁华的街道顿时萧条了许多。
      她的声音轻轻传来,“好大的风。”

      隔着窗子仍能听到外面的风声。我沉默对着窗外,心里盘算着这次该用什么方式让Maggie开口,回答我一直以来的疑问。风声越来越急,仿佛夹杂着什么人的呼喊,让人在隔绝的空间里听了只觉得不舒服。
      一阵急促的铃声忽然响起。让我微微惊跳,Maggie已经接起电话。我看到她轻轻皱起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是的。。。怎么?。。。主席?主席怎么了?”

      主席?杜世风的父亲杜东霆?我不由自主看向Maggie,不料在看到她的神情后愣住。Maggie的嘴角渐渐牵出一丝莫名笑意,那神情,仿佛在冗长无味的故事中意外捕捉到值得玩味的小节,眼底有心领神会一点点浮出。
      那表情一闪即逝,下一秒,她已放下电话。

      “Maggie。。。”我不确定的开口,不料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她这次却不急着接起,看着电话若有所思。我只感觉铃声一次急过一次。终于她伸出手,轻轻按下免提。

      似乎是强风的缘故,电话那边嘈杂已极,“Maggie!Maggie!”那边的人不断唤着,传来的声音在混乱中几乎分辨不请。Maggie应道,“我在。”那边大声说,“请你马上过来,医院。。。”声音在噪音中有些断断续续,“。。主席他。。。得通知总裁。。。主席。。。”

      Maggie镇静道,“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

      那边的人冲话筒再一次喊,“接到陈副总电话——主席病重!主席。。。医院里。。。”后面的声音再一次模糊了。

      我愣住。。。杜世风的父亲。。。病重?那边还在声嘶力竭的喊,“联系不到总裁。。。电话没人接。。。”

      我转向Maggie。陈子薇。。。杜东霆。。医院。。。病重。宛如是一场酝酿良久的乐章,又仿佛是一出长戏,看了许久,缺失的一环在眼前忽然显现。还猜不到完整的布局,可直觉般感到,那下一幕,便是即将出现的高潮。

      Maggie轻轻走上前去,“我知道了。”挂了电话。风声依旧阵阵拍打着窗子。她从墙上摘下我的外套,为我披在肩上。

      “陆小姐的事你想听什么呢。这一次,我会尽量满足你的好奇心。”

      踏出大门的一刻狂风直掀起我的大衣,Maggie的车子飞驰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医院时昏暗夜色中直可以察觉出不同寻常的紧张,从Maggie偶尔的耳语中我了解到身旁渐渐聚集的人来自杜世风手下,这些人为不知名的理由被里面的杜家人拦在外面,不停有人低声讲着电话。慌张气氛中我忍不住看了眼Maggie,她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对着窗外,只在有人前来询问指示时告诉下面的人静观其变。第二日一早已有大批记者守在医院前,杜二少的车子在一片骚动中费力穿过外围。他走下车的一刻无数记者的话筒想要通过栅栏伸过来,他一言不发甩脱了跟上来的人,直直走到这边。Maggie上前一步。
      我听到他压低声音问她,“为什么没有早点通知我。”
      Maggie没有被他身上的压迫感影响,“总裁,我觉得事情可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

      “——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他猛地打断她,Maggie不语。周围鸦雀无声。他转身随迎上来的杜家人匆匆向里面的病房赶去。
      Maggie作了个手势,身后的人一起跟进里边。我紧紧跟在她为我安排的几个人后面防止被杜二少认出。众人细碎的脚步声好像踩着我的心跳,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跟来,又想要看到什么。中午时分开始有小雨时断时续的下起来,临时为杜二少手下准备的休息区不断有人出进,开始有让我不敢多听的字眼被陆续提及: “东瀛董事局”,“遗嘱” ,“Will Ordinance”。。。他们低低的交谈中天色渐暗,我在Maggie的安排下躲进一间小小休息室,把窗子打开一个缝隙,沙沙的雨声中已经一夜没合眼的我几乎有些撑不下去。。。冷不丁听到外面似乎有一阵骚动。我霍然清醒,轻声走至门边。听到那边有人一路奔过去,压低声音传达着,“杜先生醒了。”
      又是几个人穿过门外长廊,我坐回窗前的位子。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一个人静静坐着,能听到墙上钟表秒针一下下走动,我抬起头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午夜。
      我的门上有人轻轻一敲。

      我猛地坐直身子,盯着房门,不知道该不该出声。门悄然敞开,Maggie无声作了个口型示意我跟上。我随她穿过长廊走上电梯。再度从电梯走出的一刻我有一种错觉,仿佛进入了一个和医院毫无关联的世界,楼层的装饰豪华典雅,柔软的地毯踏上去毫无声息。一路上乳白色的窗帘低垂,我跟在Maggie身后,忽然察觉到周围静得有些异样,回首望去,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Maggie无声停在一扇门前。
      我看着她利落的插入一张卡,门静静打开,露出里面宽敞的套间空无一人。随即对面紧闭的一扇门中传来低低的男声,“我不明白。”

      是杜世风。
      虽然已经料到,但还是忍不住加速了心跳。小心翼翼靠近那扇门。只听见里面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声恭敬说道,“总裁,我想主席一定不希望您因为这份遗嘱对他产生误解。总裁常说,新世风的管理模式开了传统香港本土企业的先河。您采用的透明管理体系是未来东瀛维持长久旺盛活力的关键。此外,您这些日子在美国经营的人脉网络,为以后我们的业务向北美扩张打下了基础。。。”

      杜世风沉沉插话,“Karl,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不妨直白一点。。。你认得清言,难道你也认为她是外面传说中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里面一阵沉默。杜世风停顿了很久,慢慢说,“告诉我,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被称作Karl的人犹豫了一下,“拉斯维加斯的宴会上,您请主席多留几天,说有事情要跟他谈。当时您和陆小姐的关系已经见报,所以主席可以料到您要说的和陆小姐有关。第二天早晨,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便离开。很凑巧,YDL的消息在同一天上午传到了我们这里。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直竭力希望联系到主席,可是,没有成功。
      “总裁,我猜测,主席那时起,已经决定不要像以往一样在YDL的事情上帮助我们。”

      “。。。是这样。”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杜世风忽然笑得古怪,“怪不得那次见面,爸爸提到了近臣。肖近臣在美国社交圈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从豪门□□,演艺圈女星,到二线模特和当时拉斯韦加斯人尽可夫的高级娼妓,通通都跟他传出过花边新闻。传说他跟清言在一起很多年啊,呵呵。。。Karl,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后悔有我这个儿子呢?”

      Karl谨慎答道,“当然不会。主席曾说,您在商场上,和这类人接触,甚至成为好朋友,自有你的缘故,他并不深究——只要您能在关键问题上清醒,在需要选择可以娶进家门,陪伴您一辈子的那个人时做到毫不含糊。。。”

      杜世风的声音忽然听不出情绪,“那么,我选择的那个人该是谁呢。”

      Karl没有回答。杜世风的声调有克制后的异样,“什么遗嘱,爸爸今天让我来,不就是为了跟我挑明这件事么。告诉我,他有没有做更细致的安排,比如说,我要是不按他要求的那样和清言分开会发生什么?——不但ZPek,是不是连东瀛对我的所有支持都到此终止?他。。。”

      我只觉得霎那间脑中轻轻一响,心跳完全失了频率。。。门内的声音一点一点渗进来——“总裁,”Karl的声音忽然放轻,仿佛一时摒弃了矜持委婉,语速快得异常,“您难道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全香港的人都早已认为您和陈小姐终将会在一起,主席就算没有做这样的要求,您和陆小姐一旦成婚,陈小姐的立场和陈杜两家几代的交情。。。”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响,有玻璃碎裂的声音狠狠砸在我面前的门上。里面有人快速向这边走来,我惊恐的连退几步,回头寻找Maggie,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那边走过来的人却似乎被拦住,能感到里面的一阵踉跄挣扎,杜世风的声音吼道,“滚开!”
      Karl连声劝解,“这里是主席的病房,主席还没有醒,请您不要冲动。。。”
      “我叫你放开我!。。。”
      “总裁。。。”
      “滚!”

      “世风。”

      一个病人特有的沙哑嗓音,却让里面一瞬间彻底安静下来。我不知所措的靠在墙边,尽全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里面传出杜世风的声音,低低唤道,“爸爸。”

      “扶我起来。”

      那个略带苍老的声音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支配力。他出声的霎那,里面所有浮躁冲动消失殆尽。即使那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说出的话仍透着无可辩驳的威严。杜世风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爸爸,您是什么时候醒的。”

      杜东霆不语。缓了缓,极慢的开口,“你问我有没有后悔有过你。”

      他沉默了一下,慢慢叙述道,“当年,我遇到你妈妈时,她还在演艺圈,我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反对我们的事。压力从各方面传来。那时世谦都已经三岁了,在这个时候做这种决定,几乎成了天理不容的事情。
      “后来,她离开我去日本,我一夜间成了全香港的笑柄。那几年我也常想,我如果当时听了旁人的劝,会不会如今得到更好的处境。

      “结果我给自己的答案是不会的。因为我看到了你。
      “如果没有和她在一起的几年,也就不会有你。”

      “爸爸。。。”

      杜东霆没有理会儿子,缓缓续道,
      “你当年初回香港,二十几岁的年纪闯进香港商界,靠的是三个人——你自己,我和阿薇。小时候我因为你妈妈的缘故,你没有得到和世谦相同的对待,我这些年想起往事来,常常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好在有阿薇从小陪伴,让你一路上好过得多,我一直看在眼里,很是感动。还有最近的误会——你要记得女人看事情,不会用和男人同样的角度,这你要谅解她。

      “活到我这个年纪,最大的心愿,无非是把一生的事业交给一个稳妥的,我的后裔。可是对你,我还不放心。”
      杜东霆的语气骤然阴冷,“这世上,唯有一个人能帮你,这一个人,也能毁了你。在这件事上,我一直看你极严。可是现在看来,还是不够——”

      “爸爸!”

      “——你问我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后悔——有!”他情不自禁般越说越快,“每次看到在一张张照片上和不同男人扯在一起的女人和你的名字联在一起,我后悔了!你想象不到,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生过气——我这次进医院前,特意吩咐他们不要让你知道——”

      “爸爸!您这样说太不公了——”

      “——我让你在我临死之前见我一面不是要来听你解释的!”杜东霆猛地厉声喝道。房间顿时静默。长长的沉寂中只能听见杜东霆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气喘,好久好久才渐渐平息。
      一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杜东霆停顿许久,沉声缓缓道,

      “我的时间不多。我修改过的遗嘱Karl跟你讲的很清楚。

      “你留在杜家,在我剩下的几个月里和陆小姐做个了断。你还是我的儿子。

      “你走出这个门,回到你陆家小姐的身边,我从此和你没有关系。而且我保证:香港商界再大,不会再有你的立足之地。”

      身后冰冷墙壁抵着我的脊背,我的手紧紧攥着衣领。。。门那边一时一片死寂。片刻,杜世风低低出声,“爸爸。我回香港后你特意不在酒会上露面,就是为了不想给我见你的机会,好把我逼到如今的地步。”

      里面没有人回答。

      “爸爸,”再次开口,他的声音竟仿佛浸着从未见过的软弱,像是最后的抵抗,一字字问,“你真的觉得,这份家业的稳妥,要比我的幸福重要?”

      杜东霆忽然笑出声来。那嗓音有着病人的沙哑,却透出劝诱般的温和,“世风,我最了解我的儿子。
      “你年龄小,还未体会过时间的可怕。你和世谦不同。你此时扔下的,不是你一生的幸福。过了很多年以后,那只是一个女人。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在这么安静的空间里,我忽然听不见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那一刻周身一切在恍惚中消散褪去。。宛若是百年之久的时间里,我双手交叠着想要拖住走过的分分秒秒。脑中他们二人的画面不断显现——我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于他们的事情抱有如此执著。。。他们不懂,他们两人有的是我穷尽所有仍遥不可及的梦。。而我身后真实一点点降临。沉默在空气中凝成一圈冰冷浓雾,把我一点点侵蚀。。

      他终究没有开口。

      外面忽然透进轻细的雨声。我木然向身侧窗外望去,原来是要天亮了。我无声移动着已经麻木的双腿,想要趁无人发觉时离开。却听见里面他的声音传来,

      “爸爸,我很想问你。。。
      “在拉斯韦加斯时,我既然没有对你坦白我和清言的事,那时关于我们的报道只限在传言上,之前我身边又不乏类似的传说。。。你是怎么确定我和她并非游戏的?”

      杜东霆似乎微笑,“我有没有说过你的一双眼睛和我年轻的时候最像?
      “你用你的眼睛看她的时候,就和我那时候看你妈妈的神情,一模一样。”
      。。而就在我以为已经结束时,杜东霆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谭伯父和女儿今天来看我,当年在马来西亚一场金融风暴我托他救了你,你该去看看他。

      “YDL的案子也该结束了。”

      医院一楼的走廊,我一个人怔怔看着窗外蔓延的雨雾里透出的微弱日光。已经这么站了不知多久。清言姐去参加她大哥在今天举行的婚礼了。我想再过不久,她应该会得到消息,新世风的YDL事件即将“圆满”终结。而明天这个时候,她就会回到香港杜二少的地方。围着她送给我的大衣仍感觉全身冰冷。我转头看通向楼上电梯的方向,那边已经重新有身穿西装的人警惕的来往走动。
      杜家的人是刚刚发现了不对。Maggie果然能干,竟然能把一路通向杜东霆病房所有的人调得一个不剩。我抬起头,想起她带我来到这里时脸上的神情。那意义如今再明了不过:就由你来决定。

      ——可是,为什么要我来决定?我想要选择的时候,并没有人想到要来问问我的意见。思绪飘回,发现无意识的乱走,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雨渐渐下的大了,原本应该天色大亮的时候外面仍是一片昏暗。咬了咬牙,拎起角落不知谁留下的一把伞。

      雨声越来越急。右侧的一条路上空荡荡的,认出了这条路通向来时经过的角门,我向那里走去。转过弯,抬头,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杜世风一个人的背影伫立在门前。门大敞着,冷风一阵阵夹着雨水扑进来,直打在我脚边。他的旁边没有一个人跟随。
      我不由自主撑着伞走到他身后。他感觉到了有人接近,却没有回头。

      “Maggie。”原来他把我当成了Maggie。“你应该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便下着这样的雨。

      “你的眼睛像极了她,以至于我差一点落荒而逃。
      “你会相信么,我——我这样的人——你相信我在见到她之后多久都不敢认她么。”

      “爸爸终于跟我谈到了她。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他看我的眼神里包含的都是什么。。

      “。。还有从小到大爸爸的家训,不论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和终身的事业相抵触。这么多年,已是我根深蒂固的准则。
      “他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就明白,事情已经不是我可以逆转的了。

      “我真蠢。。。我竟忘了,包围在清言身边的流言蜚语,和缠绕妈妈一生的荒诞传说,可以是爸爸恨她的同一个原因。”

      他向前一步,雨迎面扑来,瞬间便要把他淋湿,我打着伞走上去,他却毫不理会。

      “这雨下得好。

      “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她和我大吵一架出走,她说‘不要让我看到你’。她了解以我的性格或许真的再不会找她。
      “他们说她冒着大雨走了很远的路,然后病了。坐在回香港的飞机上,我一直在想,那个晚上她的感受到底是怎样的。

      “我现在终于明白。”

      “而我以后,再也不会有同样的心情。”

      雨伞从我手中脱落掉在地上。我在他发觉之前转身逃走。能感到伞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停在角落。我的心也如雨伞般颤动个不停。。。他真的可以忘掉?他为什么可以就这样相信父亲的话?他真的相信有一天他回忆时会把她当作仅仅一段过往而以么?我不懂,我能幻想到的这世界上的一切疯狂憧憬他们都具备,他为什么会舍弃在我看来最优美的一部分,来换取已显赫半生的尊贵?那一幕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永远不会相信出自于他的忧伤神情,他难道不会恐惧那些空虚会充斥遍布他剩下的所有生命?
      那些因为一段平凡邂逅放弃尊荣理想宁愿融入普通人群的,在这个地方赢得的看似赞美般的脸孔背后真相永远是叹息抑或嘲笑。那些深入骨髓的理念准则。。一种恐惧的孤独感忽然降临。。。空旷的医院走廊里我一个人不停奔跑,仿佛见到出口的一刻便意味着这一切永远离我远去。

      Maggie在她的公寓旁等我,似乎要见我最后一面,身边放着收拾好的简单行李。静静听完我的诉说,没有露出惊讶,

      “只差这着棋了。我早就在想,陈子薇在杜老那里颇得宠,为什么不早点搬出他来。看来,杜老也看出总裁这次不同以往,所以等待很久,想在最后这特殊关头才一次逼他就范。”

      “可惜了。。。”她发出少有的叹息,“那次在纽约的日本餐厅里,我便想趁机给她一些暗示,不过现在看来。。。”她的声音越转越低。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清言姐的大哥为什么想要让她知道这些?”

      Maggie仿佛刚刚发觉我的存在般从沉思中脱出。顿了顿,简单答道,“他希望陆小姐跟肖公子在一起。”

      “噢。。。”我恍然大悟。想起之前那些铺天盖地的关于肖公子和清言姐的传说。“怪不得,这么说,杜二少事实上一定还是对肖公子心怀芥蒂。”

      她却似乎不完全赞同,“很难说。。。总裁跟我提起过,他与陆小姐原是经肖公子撮合才在一起的。”

      我惊讶不已,“为什么呢。。。”

      Maggie忽然微微的笑,
      “陆小姐的母亲张总,很欣赏杜世风。”

      陆小姐的母亲张总。。很欣赏杜世风。。。

      一个月以后,走在丹麦城郊古意森森的小路上,我一个人静静思索。脚下一溜藤蔓弯弯伸进城堡墙侧的树荫,它覆盖下的石壁清冷坚硬,有如回忆中她的声音。。

      Maggie。。。这些事,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我在她向门外走去的瞬间拉住她手臂。

      。。。很简单的原因。刚来香港时,我身份来路不明,杜总裁看出我的背景不同常人,还是决定收留我,把我放在最亲信的位子之一。虽然情势所迫,但让我亲手按照张宇升的吩咐。。。我不愿意这样做。

      仿佛还能感到那时心头涌起的怒气,“就算通过我让她知道了,那又有什么分别?你这是自欺欺人!”

      她看着我仰起的下颚无声微笑。忽然抬起手指,碰了碰我的脸颊,“你。。。还真像我妹妹。”停顿一秒,静静说,

      离开这个地方。

      我一手不自觉地抬起,停在脸颊她手指触到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有她指尖冰冷的触感。她的话便似附了魔力的咒语,从香港被接到这里的日子里在我脑中反复徘徊。不知不觉走进的石廊中可以听见自己脚步碰出的回响,这才意识到,已经走到了不曾来过的地方。环视四周,丝毫辨不出来时的路。忍不住想到,即便是侯爵,如此空旷的古堡对于一家区区个主人来说也显得太大了点。
      一个念头还未从我脑中消退,忽然听到转角靴子的脚步声,已经来不及躲闪,忙站直身子,果然是清言姐的那一群朋友之一Andy——未来的丹麦侯爵。他见到我微微一愣,站住了脚步,“你是。。。”

      我暗暗庆幸一个月来记住的可怜的几句丹麦语中竟包含了他问的句子。低头行了个礼,以英文作答,“陆小姐让我暂住在您这里。。。直到您的定婚礼结束。” 心底泛过一丝苦涩。。这些不经意间的忽略和无视。。让我忆起刚来这里时拜见他的母亲大人,那衣着普通的贵族女人伸出手来让人亲吻时,我心底油然而生的卑微感觉。

      不料他笑声扬起,“我记得你!你是Veronica弟弟的。。。我在美国见过你。怪不得一副如此妖冶的东方面孔。。。”他以鉴赏艺术的目光不失礼貌的轻轻划过我,忽然眼中一亮,想起了什么般问我,“你听得懂中文?”
      我茫然点头。

      他唇边浮起一个怪笑,作了个手势让我轻声跟上他。不明所以的任他带着我走进一扇角门,穿过一条挂满古老油画的走廊,我看着他像大孩子捉迷藏般不发出一声的慢慢接近一扇半敞的窗子,并用手指轻轻向里面一指,在我耳边低声,“告诉我他在说什么。”
      我张了张口,没等发问,里面传出熟悉的中文,“我只问你,她的这条手镯是你派人拍下来的吧?那个人是谁?”

      我面带惊奇的看向Andy。窗子里说话的人竟是肖近臣。里面却没有人回答,想来是在讲电话。肖公子的下一句随即传来,

      “我问你,那个人是不是陈子薇?”

      陈子薇。

      又是这个名字。忽然不想再听。我转头向外走去。Andy一直跟上来,到了外面他才追问,“怎么了?”
      手镯。陈子薇。我按原意为他翻译了两句话。

      “陈子薇?”他显然不知道这个中文名字。我便向他解释,香港陈家,杜二少的好友,陈副总。。。看着他眼中渐渐露出的笑意,我以为他并不知道这个人。不料他笑出了声,

      “是陈大小姐。。。”他笑个不停,“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和Ed大学混了四年,会没听说过她?Veronica手镯的事竟然是。。。女人的游戏,太有戏剧性了。。这个笨蛋,看起来他比谁都有主意,最后在这件事上还不是跟我一样。”
      他看了我一眼,笑道,“我想偷听Jeff的电话已经很久,却无能为力。明知道他在和Ed通话,连续几天早晨那么一本正经的口气定时在电话里长篇大论,分明是欺我这里没有人懂得中文,让我好奇得快要心脏病迸发了。。不过真是奇怪,”他自言自语起来,俨然已经忘了我的存在,“我明明已经看到他对Veronica的心情,他却三番五次的阻挡我让她知道,如今还监视到我家来了。。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肖公子从我对面的方向走出来,刚好捕捉到了Andy的最后两句,“我想我不需要一再劝堂堂侯爵少费心担忧小人对某女人的心思。你最近是怎么啦,”他边系好手套,冲Andy没好气道,“订了婚就要背负起关心天下单身男人感情生活的责任么。”

      一队仆人寻声找来,远远可以看到她们手中托盘上金光闪闪的佩饰,Andy看着渐渐走近的仆人微微发怔,“。。虽然完全预料到了母亲对我的安排,但这几个月来我还是。。。”他骤然松开手中攥着的树枝,枝条打在树丛大片的叶子上沙沙作响。他轻声说,“我讨厌这门婚姻。”

      下一秒,他却已唇角噙笑迎着仆人走过去。肖公子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时眼中有些微诧异,但来不及问什么,只向我点点头便跟上Andy。他们走出我的视线前我听到Andy的声音远远传来,“Jeff,我订婚那天有一件事恐怕需要你关注一下。。。”

      几乎可以预料到他的定婚礼上肖公子莫名其妙的迟到,以及下一刻侯爵在舞池正中央对陆小姐含笑耳语的一幕。她会怎么做呢?我身着厚重的裙装倚在门框上猜测。东瀛董事局决定把继承人位子传给杜二少的消息已经一路传到了欧洲,可从她的样子看来杜二少尚未告知她真相。。。忽然为他感到可悲,他这样做又能赢得多少时间呢。云集了欧洲名门望族的大厅另一侧肖公子的眼神里隐隐闪过一丝慌乱,她了解了他的心思后事情会有改变么。。。

      我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清言姐猛的一声惊呼中Sylvia Engert直直向我冲来。。。她的耳光在脸上留下的不只是火辣辣的痛,金碧辉煌的小厅四壁传荡着她骂声尖厉的回响,她的话说得极难听,我诧异于自己竟可以在仆人搀扶到露台的路上感到如此麻木。

      原来还是逃不掉。。脑子因为那一击嗡嗡的轻响,夹着奇奇怪怪的思绪游上来。。

      家族的安排。。。去姐姐那里,她会帮我们的。。。离开这个地方。。。你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张先生。。。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忽然很想回家。

      是你。。。

      我正忙。。和爸爸在一起。晚上打给你?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想离开这里。

      “请你转告张家的人,我会离开。”听到自己声音的一刻,有说不出的心情。

      可是,走之前,我还有一些话要讲给她听。
      。。我抬起头,她已经走近身边。

      我要告诉她,张宇升要她知道的那些事,那些绝妙的布局。转眼间,他们每一丝牵连,竟都带动家族利益。那些她不会想到的事情,她没有必要去想的事情,那些不需要她想的事情。。。无意间,已经输尽了这一局棋。

      这匪夷所思的布局。

      。。清言姐。。小心陈子薇。

      她的眼神在我的诉说中渐渐恍惚,我有些踌躇。可为不知名的原因,并没有停口。她眼底有震动,疑惑,不解,迷茫。。一层层涌现宛如泉水在轻雾中汩汩扑出,若隐若现露出那快要令她窒息的难以置信,让我几乎不忍继续,可我已无法在此停住。

      说完的一刻,我辨不清自己的感觉。索性不再去想,感觉自己已经累了好久。对这个身边唯一真心帮助过我的人,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做的,

      只能重复,清言姐,小心陈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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