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二十章 心如镜 ...

  •   “清止?”
      “清止?”
      谁的声音?头很痛,昏昏沉沉,难以分辨。
      “清止?”那声音轻轻叹气:“怎么神仙也会生病?”说罢一双冰冷的手附上我的额头,让我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
      是绯砚……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只觉得有苦有酸。
      “清止,你等我一会,”绯砚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去叫大夫。”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不确定。
      是了,原来是病了……我居然会生病,我有多少年没有生过病了?即使当初被师父扔进寒潭水中,也没有生过病,如何到了人间,却病得如此之糊涂?
      即使修为不济……也不该到了这地步的——难道说……我时日真的已经不多?
      蓦然惊醒,被自己的猜测吓到,抬眼望去,绯砚已经不在,或许是真的找大夫去了。
      我眉头拧起,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人类的大夫能医得好我的病吗?人类的大夫是打算把我当人类救治还是仙人救治,仙人和人类的身体会不会有所区别,人类的药到底能不能治得好仙人的病?
      我细细想了很久,自己脑中一团乱,待得绯砚回来,才明白是自己想多了——绯砚带回的,似乎是专为牲畜治病的医生。
      原本我还是人形的,在绯砚领着大夫进来的那一刻,绯砚手指轻抬,我便变回了兽身。
      忍不住张嘴给绯砚看了看口中的尖牙,心内很不快,却也只好作罢。
      大夫走后,绯砚细细抚着我身上的皮毛,轻声道:“清止,饿了吧?我去为你寻找吃食。”
      “我顺便去为你抓药,”说罢他将我放在床上,盖上被幔,语气无比之柔和:“清止,你好好睡一觉,我很快回来。”
      我懒得变回人形,余光看到他已经离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打转,鼻子酸酸的,心内涩涩的,很不好受。
      绯砚真的很像师父,对我甚至比师父对我还好——可是,为什么他偏偏不是我师父?
      心魔一生便难以磨灭,带着那种不安的思绪,好不容易入了睡,浑浑噩噩地做起梦来。
      “师姐。”
      “师姐?”
      “师姐!”
      谁叫在我?梨织吗?
      真的是梨织……可是,梨织她……不是虚幻之影吗?怎么会听到她的声音?是了,现在是在梦中,梦中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实现,就像在梦中师父从未离开过梨山一样。
      梦太美好,不忍醒来,偏偏梨织揪了揪我头发:“师姐!危险!快醒来!”
      咦?头发?不对不对……这感觉不像是在梦中,也不像是被人揪住了头发——倒像是被人扯着皮毛——是了,这不是在梦中,而是在梦外,此刻我正是兽身,所以没有头发。
      “师姐——”梨织的声音很是哀伤:“快醒来——快跑!”
      她的声音还未散去,我便感觉到意识清醒过来,随即而来的,是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残忍而肃杀。我想动,但是全身无力,有人按住我肩膀,我无力动弹。
      我蓦地惊醒,发现依然身在梦外,身在那屋子之中,没有梨织,没有师父,也没有绯砚,只有我一个人——不对,还有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只妖。
      那是一只兽妖,我悄眼打量墙上那人的剪影,不免有些惊心——不怪我,即使修成了仙人,我的出身依旧是无法改变的,即使修成了仙,我也还是一只狐狸,还是有一些害怕的东西——比如说,百兽之王。
      更何况,我还未能成正果,更何况,那是一只百兽之王修成的妖。
      我直觉的反应是想逃,但是还来不及逃走,便感觉到有人揪着我尾巴,将我倒提起来。
      那只妖已经变回了人形,目之所及,是暗褐色的木质地面,抬眼,看到的是一双绣工很精致的鞋子,上面绣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不过倒还好看,应该是人类女子的装扮,再看去,胭红色的裙摆与衣衫,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有些熟悉,我努力抬高了头,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待终于看清了之后,一口气顿时上不来——这眉眼这模样,赫然便是琥珀!琥珀琥珀,原来应该是“虎魄”才对。
      脑中瞬间浮现梨洛与琥珀共抚琴的场景,不过此时将琥珀换成了一只猛虎——不由得感觉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很快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想着梨洛与一只野兽你侬我侬的场景,真真是可笑至极,可是笑着笑着不免又开始难过起来。
      此时看琥珀身上的妖气那般浓厚,可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却没有看出来——不知道先前那青楼中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居然能掩去妖物身上的妖气,又想起梨洛被虎妖幻化出来的琥珀的形象迷惑得七晕八素的找不着北,我便觉得有一股气郁结在胸口,久久不散。
      想着事情,已然失去了逃走的先机,我想逃却已是来不及,被琥珀一手提着,脑袋摇摇晃晃的好几次差点磕到道旁的障碍物——琥珀一定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终于停了下来,被琥珀随手扔到角落里,我看到窗子是打开着的,眼珠一转便决定从那里窜走——琥珀对我倒是没什么防备的样子,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觉得我逃走的几率应该是挺大的。
      刚这样想着,我便被撞了回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一睁开眼,再度被吓到——琥珀她居然变回了兽身,一张虎脸对着我,顿时把我吓到角落里。
      那张毛茸茸的虎脸上我居然看到了促狭的笑容——只听琥珀的声音道:“小狐狸,可别想逃哦。”
      “你你你——”我被吓得语无伦次:“你……要干什么!”
      “不用害怕,”虎脸琥珀笑着,张开嘴便要朝我扑过来,我赶忙闭上眼睛心道今日小命休矣却感觉再度被人揪着皮毛扔到角落里——心有余悸的睁开眼,发现琥珀已经坐回了梳妆台那里,已经变回了人形,那张脸隔着镜子里看我:“放心,我不吃你。”
      我心下腹诽着,小心翼翼看着她:“对,我不好吃的。”
      琥珀回头朝我一笑:“是啊,我吃人,不吃狐狸。”
      还好是兽身,否则我此刻肯定是皱着眉头的模样,刚松了口气,又听琥珀道:“前天带着你来的那人不错,很好吃。”
      果然,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我瞥了她一眼:“我师父不好吃的。”
      琥珀摆摆手,笑得很开心:“守着那么个人,你居然没有下口,真不敢相信。”
      她这是把我当成和她一样的妖怪了吗?我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好吃?”
      “我以前吃过啊,”琥珀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想起以前转生为人的时候,人类总对我我说应该如何不该如何,有一条便是不能大笑,露齿是大忌,但是琥珀笑的时候我居然没有觉得她笑得难看——不过此时不时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在说什么?她以前……吃过我师父?琥珀笑了很久,似乎在回味什么,咋舌道:“你没尝过,真是可惜了。”
      “你干嘛要跟我说这些?”我决定暂时先稳住她:“你把我带到这里来……难道是想分我一杯羹?”
      “当然不,”琥珀倒是答得干脆:“先前那次本来我差点就得手了,结果你在外边喊一嗓子硬是把他喊走了,想来他是很在乎你的,既如此,我只好拿你来作饵,请君入瓮了。”
      我心下涩然:“你想错了。”先前那人是梨洛,不是师父,梨洛他……是不会关心我的。
      索性不再反抗,闭上眼睛任由琥珀倒提着我回去。我知道她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此刻想逃是逃不掉的。
      晃晃悠悠走了好久,感觉周围的气味有些熟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自己仅有的仙术都被封印了——琥珀居然再次把我带回了初次遇见她的青楼——也对,毕竟这里才是她的地盘,而且这楼里暗藏了阵法困仙阵,用来对付我自然是最轻松不过了。
      身子软绵绵的,任由琥珀十分随意地将我扔到屋子的角落,我闭上眼睛睡去,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便听天由命吧。
      “师姐,师姐!”又是梨织的声音,明明她是我的虚幻之影,是我为了排遣寂寞而生出的假象,为何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耳边聒噪,喋喋不休的样子,真是令人心烦。
      我不喜欢梨织的声音,因为听到她的声音,会让我明白自己经年的等待是多么的可悲。
      现实中无法得到的东西,要通过臆想才能得到些许的安慰——多么的可悲……我想流泪,可是眼睛酸涩,却偏偏无泪。
      许是听见我许久无回应,梨织的声音常常一叹,似乎很是无奈:“师姐你都不理我。”
      明明是虚幻之影,那撒娇的意味却甚是浓厚,我差点忍不住便应了她,随即苦笑,笑自己果然疯得彻底。
      梨织的声音很是焦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师姐,我去找人救你!”
      嗬嗬——还未来得及细究,我的冷笑便轻溢出口。
      我果然——是疯得无可救药了。
      也许是因为我心内想有人来救我吧,所以原本不应该存在的梨织又再度出现,带着我的心愿去“找人”来救我——多么可笑,这三界之中有谁会来救我?更何况,梨织根本不存在,她又能找谁来救我。
      疯了,疯了,这世界乱透了,而我,果然是不清醒的。
      梨洛不可能回来救我的,绯砚并不知道我的处境,更何况,他没必要为了我得罪自己的妖怪同类,天界那么远,何况我此刻身在困仙阵之中,又有谁能来救我?
      梨织,不过只是一个念想而已。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救我,我不如好好睡觉,等死算了。
      唯一的遗憾,我终究未能在梨洛的这一世助他成正果,而我一死,即使转生轮回也丧失了今生之记忆,来世,梨洛成仙与否,师父归来与否,都与我再无一星半点关系了。
      浑浑噩噩,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
      醒来的时候,依旧还是狐身,没入一个清冷的怀抱中,红色,淡墨的气息,是绯砚。
      他的身边,是那一衫梨花白的身影,梳着双螺髻的少女,鬓边斜斜簪着小朵的白色梨花,梨花白的衣衫边缘,镶的是叶绿色的边——一如梨织一贯的模样。
      我闭上眼睛,幻觉,这一定是我的幻觉。
      自梨山之上,梨织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眼中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因此即使我偶尔还会听到她叫唤我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再出现,所以我接受了酒神他们的说法,我相信梨织只是我的虚幻影。
      而此刻,她如此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唯一的解释是,我在做梦。
      抑或者说,我快死了,所以再度出现了幻觉。
      睡过去便好了,睡过去醒来,世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我依旧还是独自一人行走世间,再也回不去。抑或者永世沉溺梦中才是我的心愿。
      可是——
      “梨织你好吵!”我终究还是受不住梨织那张永远比不上的嘴,即使明白她是我的错觉,还是忍不住呵斥她:“不要吵我睡觉。”
      我原以为即使是我的幻觉,梨织也该听我的话的,可是却听梨织欢呼了一声:“师姐你终于愿意搭理我了。”那声音,好不庆幸,好不委屈。说着她的手似乎是探到我鼻尖,指尖莹润,带着梨花白的气息。
      我愣了愣,打了个喷嚏,睁开眼——原以为无论是绯砚还是梨织都会消失,可是什么都没有变化,我依旧在绯砚怀中,梨织在我身前弓着身子一脸的期许,像极了当初我在狐族之时想要讨好爷爷想要得到赞赏的表情。
      我果然是疯了,居然觉得梨织是如此的真实,如此地像极了我——连忙闭上眼睛,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
      心内虽然这样提醒着自己,可是那颗心还是忍不住上扬上扬,像极了被风吹起的梨花瓣,飘飘渺渺,浮浮沉沉。心如同人间三月的初阳,暖暖的,像化不开的糖,甜到了心里。
      即使是幻觉,我还是在乎梨织的,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梨织梨织,她是我的愿想啊,既然要修仙途,儿女之事自是再无牵绊,师父不可能会有那么一个女儿名叫梨织,我也不可能生出那么一个女儿名叫梨织……梨织梨织,终究只是我的妄想,我的虚幻执念。
      我轻轻一叹,睁眼,即使明白这是在梦中,还是忍不住看向绯砚:“你怎么来了?”
      “来救你,”绯砚的声音柔和,仿佛人间四月的春风,暖暖煦煦的,他抚着我身上的皮毛:“清止,你受苦了,幸亏梨织来找我,告诉我,你在这里。”
      这只是梦境,也只有在梦中,梨织才能叫来绯砚,我轻轻叹气:“那我们走吧。”
      “想走?”琥珀的声音幽幽响起:“没那么容易。”
      我再度叹气——这梦,做得也太真实了吧?要不……我再闭上眼睛眯一会?
      “琥珀,”绯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数百年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此刻,你最好别逼我动手。”
      “你以为我怕你啊?”琥珀的声音淡淡的:“你想带走那只狐狸,目的与我一样,不过是为了她身后那人罢了。”
      这场景很熟悉,让我想起黑寡妇和蛇妖的事情来,鹬蚌相争,只可惜我从来不是那得利的渔翁,何况此刻我还身处梦中,我可不想连做个梦也不安稳。
      可是随即而来的疼痛,我脑子突然一片空明——我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着的,我从未睡去,又何来的梦中之说?
      但是若是我一直清醒着——那梨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别打。”我拉住绯砚,指着梨织问他:“你看得到梨织?”
      “那是自然,”绯砚不明所以:“如果不是梨织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酒神明明跟我说,梨织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影子,所以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看得到她,甚至到了后来连我都看不见她了,而此刻她如此真实的出现,绯砚却又真真实实地看到了梨织?那么此刻,我依旧还身在梦中吗?可是身上的痛楚,却又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梨织,”我的声音颤抖:“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诡异的景象?为什么明明不存在的人,如此真切的出现?
      “师姐,”梨织收敛了面上的笑容,轻轻一叹,闭上眼睛,眼角有露珠一般的东西滑落:“我是你啊。”
      “人常道心如镜,我便是你心之镜中影啊,”梨织幽然一叹,那滴泪水滴落到我面上,那热度足以灼伤人,也足以让我明白她是如此真实的存在:“师姐,你忘记了我是怎么来的吗?”
      “我是你心中的执念啊……”
      她的声音幽然,伸出手指抚上我的眼睛:“师姐,你看得到我,你的心也看得到我,我便是你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