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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章 思纷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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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的身体,我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此刻,我的衣衫齐整,可是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梨洛曾与我说,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他都可以亲近,唯独那个人不能是我。
可是救下我的,偏偏是他。
虽然我曾因这句话而心伤过,可是此刻,我是宁愿死,也不愿是他的。
即使此刻他不是我师父,但是他日他终究会忆起往昔,到时候,今日之事,必将成为他无法面对的过往,无论他最终是否能变回我的师父,我都是无颜再面对他的。
我的身子,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碰触,我的师父……更是不可以,因为,我绝对不能毁了他的修行的,绝对不可以。
可是,事到如今,事情却超出了我的掌控。
我失身了,失身于梨洛,一个可能是我师父,可是却忘记了我的人。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虽然当初我也曾期望过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我才知道了自己的惶恐。
梨洛不是我师父,可是他终会成为我师父。
今日之事,必将成为师父仙途的一个污点,即使他是在无意之中犯下的过错,这样的过错,即使忘却了过往,也不能违犯的。
因为他是梨山之主,上神梨洛,而我,是他的弟子,整个仙界都知,我是他的弟子——今日之事,有违伦常。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么便不能改变。
那么,我要如何为师父挡住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我要如何?
我一心要师父归位,可能却是害得师父永远无法归位了……怎么会如此?
此刻,我多希望救下我的人是绯砚,就算不是绯砚,我多希望我就此死去,也不希望救下我的人是梨洛,可是却偏偏是梨洛,我师父的转世身,梨洛。
我该如何,我又能如何?
头痛欲裂,我真的宁愿当时我死了一了百了便罢了,也好过此刻这般手足无措,左右为难,毫无头绪。
我闭上眼睛,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半晌之后睁开,故作镇定地看向梨洛:“今日之事,你我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你——”梨洛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欲言又止,半天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也罢。”
是啊,也罢,要不还能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又还能如何?
“今天之事,我不会说出去,我也希望你不会说出去……”我不再看他,只是低下头:“虽然此刻你还不是我师父,可是我不想因为这事,害得你无法重回天界。”我的师父,注定是要回归天界的,怎么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让他受到他人的诟病。
我要我的师父,重回天界,做那至高无上的神灵,他本就应该是纯白无瑕的,任何的过错任何的污点,我都不允许它为人所知。
梨洛“呵呵——”一笑:“回不回去又有何所谓?”
他一正衣摆:“天界有什么好,有什么好留恋的?”
“那么——”我差点脱口而出,问他“那么我呢”,可是终究还是忍住,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你现在忘却了过往,待你忆起来,自然不会再这样说了。”
见他似乎还要反驳的样子,我连忙转过了话题:“这是哪里?”
“放心,”梨洛的声音似乎有些闷闷地:“我们已经安全了。”
我想起他与那个名叫琥珀的女子,想问什么,终究是无话可说,把头偏向一边,没找到我们的马车,又看了他一眼:“我在此处等你,你去将马车驾过来吧。”
他再度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动,似要反驳——这一路上向来是他吩咐我做事,此刻我却反过来指挥他做事,他心中必定是不快的,不过到底他终究是没说什么,转过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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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目光投向幽静的湖面之上,湖面如镜,照出我的影子。
湖中的那个影子,是我的模样,可是却又有什么不一样,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正如我脑子里有千头万绪一晃而过,我想要捋清他们,却偏偏抓不到头绪。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却偏偏想不起是什么。
思虑太多,想得头痛欲裂,我抱着头在湖边蹲下,伸出手掬起一捧水便泼往自己脸上。
湖水冰凉彻骨,头终于不再痛了,人也跟着清醒了许多,可是紧随而来的,却是巨大的失落感,心内空洞洞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当然不是因为失身而难过,我本来就是妖,没有人类对于贞操的在意,这么多年来,之所以守身,不过是因为那些人都不是我心内的那个人而已。
只是因为……即使是梨洛……也不是我心内的那个人。
如果梨洛是师父的话,他断不会如此这般,他是高高在上仙人,他是我心内的无瑕白玉,我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不过是失身于他,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偏偏,梨洛不是师父。如果梨洛是我师父,发生了今天的事情,我才不管什么成仙与否,我定会满心欢喜。
可是,梨洛偏偏不是我师父。
虽然他是师父的转世,可是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满身缺点的凡人,他不是我师父,他贪财又好色,自私又胆小,没一星半点师父的风采。
何况,就算他真的是我师父,这种事也是不被允许的。
我心内矛盾重重,不知该如何自处,想到今日发生之事,便如履薄冰。无论如何,今日之事绝对不能让他人知晓,否则,梨洛将永远无法变回我的师父。
我用手捂住脸,明白这必须成为一件不可再提及的事情,可是,心内却又不断挣扎着,让我时时不得安宁。
若此刻的梨洛是师父该多好,可惜他终究不是。
我师父不会是像他这样的人。
而他终有一天,将会变回我师父,而我,已经没有了颜面再见师父。
这与人类的是非贞洁无关,我只是明白,我与师父,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他是上神,是天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今日之事,必将成为他重回天界重修仙身的污点,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或许,是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活了上千年,终究还是什么都得不到,执着了上千年,终究还是免不了一场别离,等了三百年,等来的,终究不过只是一场虚幻影。
梦,是该醒来了。
或许我此生,从未有过做梦的资格,从一开始便是。
偏偏让我遇到他,我的师父——上天给了我一场虚幻的梦影,却在此刻,逼着我不得不醒来。
我看着那水中的倒影,那个人的模样,此刻却有些模糊,这么多年过去,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样子,只是一味的执着,到了今日,终于伤个透彻。
生无所待,何不离开?
我相信,即使没有我,梨洛有一日也终将重返天界,他本就是上神转世,回归不过只是迟早的问题,即使他这一世错过,他还会有千千万万世,他的灵魂不死不灭,千千万万年总会等到属于他的机缘,是我太过于自作多情,以为他没了我真的不行,原来,不过真的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爱欲生,情难止。
我一味的执着,只会越发的害了他,真的,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我回头,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身后,最后一次把目光投向湖中的倒影,时光如影,与师父的点点滴滴在眼前光一般闪过,遇见师父,是我此生最美的劫数,可是,梦再长,我也必须醒来,再留恋,我也必须离开。
忍不住再度落了泪,从此三界之内,我再也无法与那人相伴同行,三界之大,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天界,我已经是回不去了,从此天地苍茫,我一人独行,再不可能回到师父身边。
梨洛他,不是我师父,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即使他有一天终究变回师父,却已经再也不是当初我那个师父了。
物是人非,斗转星移,有些事情,错过一时,便是永远错过。
我和师父,再也回不到当初梨山的岁月了。
我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从眼中喷涌而出,却无暇去擦掉,只余满心的哀悼。
我的师父,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周围无人,我没了顾及,越发的大哭,仿佛要把千百年来积攒的委屈一哭而尽,丝毫不理会周遭的变化。
天地仿佛也变了色,天阴沉沉的,我却无暇理会,直到眼前突然多了一方绯色的砚台。
以及……一抹绯色的身影。
那时曾见过的绯衣人一脸的兴奋,身子半蹲着,似乎是为了与我的视线齐平,他手中那方绯色的砚台,接住自我脸庞滑落的泪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那是世间珍宝。
又是这个痴人,不知为何,看到他我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抹了一把眼泪,却是有些开心:“你以后,不要再去找那什么朱公子了,他真不是什么好人。”想到这里,我有些为他感到庆幸,心下却又有些黯然。
绯砚似乎很是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挤出笑容:“无事。”那些龌龊事,本就不该让他这样的人知晓的吧?他是如我师父一般,清风明月一般的男子,怎么能让人世间这样污浊的事情污浊了他们的美好呢。
他细细打量我半晌,眼神澄净无比,许久之后终于轻轻吐出几个字:“我信你,以后我不与他来往便是了。”
他的语气那般的肯定,仿佛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突然想起梨洛——无论我说什么,梨洛都是不信的,他不信他是我师父的转世,他怀疑我跟在他身边的每一个意图,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把我赶走。
想着这些事情,我刚刚擦干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绯砚手捧着砚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别哭了别哭了,这眼泪足够研墨了……你下次再哭好么?”
他这样的举动,让我有些想笑,可是眼泪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唉——”他收起那方砚台,从怀中掏出一方绯色的帕子,有些为难地附上我的脸,似乎是想帮我把眼泪擦掉,然而我的眼泪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浸湿了那绯色的帕子,在上面染出一方深色的水渍,还有一些滴到了他另外一只手的手背上。
他为了拭泪的动作突然停下来,细细地打量了我半晌,半晌之后喃喃道:“清止,难道你是清止?”
我有些诧异,想起上次他问我名字,我并没有机会告诉他,那么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呢?
心中思绪纷乱,理不出一个头绪,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实在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身子落入那个绯色的怀中,他摩挲着我的头发,一如当年还是狐身之时师父抱着我,摩挲着我身上皮毛时的温柔,我愣住,许久之后方才想起,我应该推开他的。
只是还来不及动作,却因为他的一番话而愣住——
他的声音无比留恋无比温和,他说:“清止,我是师父啊。”
他的怀抱冰凉,如同玉石一般的凉意,和师父身上的暖意中带着清冷的气息不一样,但是我却真真实实感觉到了安心。
所有的不安此刻都散去,所有的狐疑此刻都不想去想起,他说他是我师父,我明知道他不是,可是我多希望这是真的。
若他真的是我师父,那该多好,若他真的是我的师父,那我或许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纠结。
如果……他真的是我师父,那该多好。
只可惜,他不是,我明白的,我比谁都明白。
可是,此刻却突然很想就这样沉溺在这个怀抱之中,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