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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章 绯色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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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怪异,却也同样说不清楚是为何。
这眼前的人……绝不是普通的人类,模样却偏偏妖不妖仙不仙的,叫人无法知晓他的来历,不过我的直觉是这人并不令我觉得讨厌,反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却又不知道是何来的熟悉感。
明明,我应该是没见过眼前这个……妖的。
我暂且只能认定他是妖,虽然他身上偶尔会有仙气露出,但是那仙气很淡,淡到几乎不查,料想他应该是按着修仙正途来修炼的……妖怪吧。
虽然我是仙人,他是妖怪,但是我并没有仙妖不两立的感觉——我也曾是妖,即使有了仙位,但是还是保留了妖的心性,再说了,我很明白——我打不过眼前这人。
我连他真身都看不透,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他吧,更何况……梨洛还在此处,万一眼前的妖怪也是为了梨洛来的的话,那我不是麻烦大了。
梨洛……对了,梨洛此刻,正在与那名叫琥珀的女子快活吧,他怕是不会想到不会担心我在做什么的吧,他怕是不会在乎我是否会难过的吧。
这样一想,眼睛突然便又有些发酸。
见我要哭,男子似乎很高兴:“你还要哭吗,哭吧哭吧,我从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你继续哭给我看看吧!”
我见他一脸兴奋迫不及待的样子好不容易放松的眉头忍不住再度皱起,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对看人哭这么感兴趣。
任是谁遇到这种怪异的景象,哪里还顾得上哭?我刚想说什么,却见那人在怀中掏啊掏的,好半天终于掏出一个砚台模样的东西,举到我腮下:“你继续哭啊!”
那是一方绯色的砚台,砚台的模样古朴,只是这颜色却是很少见的,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不过他的举动倒是让我彻底地哭不出来了,反而是有些想笑:“唉,怎么有你这样的人啊。”
男子见我把眼泪擦干,面上似乎有些失落,将砚台收回怀中,一脸的失望:“真可惜,方才你哭的时候我忘记把你眼泪收集起来了。”
我觉得怪异,忍不住要问:“你要别人的眼泪做什么?”
“女子的眼泪用来研墨是最好的了,你知不知道?”他似乎很开心,不过很快又低落起来,看了我一眼:“下次你哭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叫上我去接你的泪水啊。”
我终于忍不住笑——这人……或者说这妖怪,真是一个痴人呢。
不知为何,反正我就是无法讨厌眼前的这妖怪,又无端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眼前这妖怪一定不会伤害我,不由得安下了心,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我找不到出路了,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我一开始便觉得这地方怪异的原因了——这地方,暗含了某种阵法,从外表看来,根本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而那些妖怪正是用了这样的阵法,来隐匿自己的妖气,使得其他人根本无法察觉出来。
所以我才会迷了路,这阵法,原本便是用来克制仙术的……困仙阵,能隐去妖的妖气,仙人入内却是万万出不来的。
我为什么猜眼前这人是妖,虽然我看不出他身上的妖气,但是因为他身上明明也有仙气,却偏偏不受这阵法所阻,由此可想,他定不是普通人,更不会是仙人,那么可能的解释便是,他是修为强大的妖怪,本身是妖,所以不受这妖法所阻。
虽然不清楚他的来历,但是我就是觉得他不会伤害我,所以明白靠自己是出不去的,不如请求他人帮助,又有何不可?
我原本以为他会拒绝的,不过他却只是点了点头,径自起身走在我前边:“你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我跟着起身,默默跟在他身后,从我的角度看去,自是看不到他的脸的,只是那背影,却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当初在梨山,我也曾跟在这样的一个背影之后,一跟便是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他。
我的师父,他终究弃我而去,转世之后的梨洛,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除了外貌之外,都全然不像他,而今天,我居然在一只妖怪身上,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真是可笑!
心内酸涩,前边的人却回了头,笑容温暖:“出去了再哭,到时候记得要把眼泪给我,我要用来研墨的。”
我明白此刻我们在阵中,所以不好分神,于是止住了眼泪,却又忍不住想发笑,看着眼前的背影,摇摇头,不得不说,眼前的妖怪,痴得可爱。
痴,未必就一定要是痴情,也可以是一种赤子之心,眼前的人,给我一种浑然天成的赤子的感觉,我从未在其他人身上体会到过。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明明是妖,却没有一丝妖的心性。妖之所以为妖,便是因为妖的一种执念,而眼前的这人,全然没有。
他澄净得如同他怀中的那一块绯色砚台,不染一丝杂质。
太美好,美好得令人——自惭形愧。即使是仙人,在他面前,也免不了生出自己比不上他的感觉。
人生自是有情痴,他的痴,却是一种浑然天成,无关情爱。
这样的人,才是适合修仙的吧?而不是像我这样,心中执念不退,空有仙位,却永远无法成正果。
他令我惭愧得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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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出得那个困仙阵,我舒了口气,想着要回去找梨洛,却又偏偏拉不下那脸,更何况看了看四周,这是一座环形的阁楼,看不到出口,所有的屋子从外边看都是差不多的,我根本认不清那一间才是梨洛和琥珀所在的屋子。
忍不住有些犯难,不知道去往哪里,赫然生出一种仿佛天下之大,我却无处可去的孤寂感。曾经,我唯师父的马首是瞻,他所在之处,便是我所到之处,可是他的身边,我定是回不去了,那么我还能到哪里去?
站那里迟疑着,已经走远了的那人突然回头:“你没有地方可去?”
我眼睛噙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就那么站在那里不说话。
“你爱不爱喝酒?”他突然开口,不由分说地扯过我衣摆便走:“我那里有好酒,你可要尝一尝?”
我心下感激,偏偏嘴上却嘴硬:“什么好酒不过也只是是人间的酒,我喝过的佳酿,可多呢。”这可不是假话,数百年来,我喝的可是酒神酿的酒,许多都是献给天帝的贡酒,一般人间的酒,我还真的看不上呢。
“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绯衣男子轻轻一笑,手并没有放开,嘴里依旧念叨着:“这样吧,如果那酒合你胃口,你以后便跟着我,帮我研墨可好?”
我见他念念不忘这一茬,忍不住好气又好笑,不再说什么,闭上嘴跟着他前去。
推开了另一间厢房,我忍不住想,这屋子和梨洛他们所在的屋子没什么区别,我到时候要怎么找回他们。
不过眼下由不得我多想,这屋子从外边看虽然相似,可是屋内摆设却是不一样的,琥珀那处屋内多是琴,各种各样的琴,这屋子却大不一样,满满的书画,只是我看了一下这屋内的其他人,除了带我来的绯衣男子之外,其他人断然不会是这般典雅喜爱书画之人。
是的,屋内并不止我们二人,还有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我细细看了看,应该是人类吧——这楼中不知有什么限制,现在我完全看不出对方是否有妖气,甚是怪异——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能力不济。
肥头大耳的男子艳福倒是不浅,左拥右抱皆是绝色,好不快活,反倒是绯衣男子孑然一人,与他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过用我有限的人间阅历来看那肥头大耳的公子一身的衣着,看起来倒似乎是那种一掷千金的人,绯衣男子却应该是那种清雅之人——如果他是人的话——却又是怎么和这样的人扯到一起了,无论如何看,这两个人都是很不搭的……更何况他们还来到这样一个完全不适合绯衣男子给人的感觉的地方。
嗯,我终于明白了这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了——梨洛这混蛋,居然把我带进了青楼,然后自己风流快活去了,气煞我也。
摇摇头,决定不再想,转向绯衣男子:“不是说有好酒吗?酒呢?”我决定了,我要一醉解千愁!管他什么梨洛还是琥珀,通通都抛到脑后!
听得我这样说,绯衣男子微微一笑,拿过桌上精美的酒壶便要为我斟酒。
壶是白底蓝花的瓷壶,杯也是一套的白底蓝花,我见他如此,撇一撇嘴:“如此的小壶,简直是小家子气。”我在酒神山喝酒,除了上次师父那三坛酒怕被自己暴殄天物以外,平日里大多数的时候是一坛一坛来的,这一杯一杯的慢饮,确是有些难为我这个急性子了。
绯衣男子听得我如是说,微微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听得我这样说,倒是有些意外,转向绯衣男子:“绯公子,你哪里找来的姑娘,倒是有趣!”
我听得他言语之间有轻薄的意味,有些不快,又将手中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顺手把杯子摔到一边,有些生气:“这人间的浊酒,着实无味。”虽是装模作样,却也有那三分气恼,一分是气恼这酒不够醇美,一分是恼那肥头大耳的男子言语之间的轻浮,剩下那一分,却是为绯衣男子觉得不值,他这样的人,怎能与对面那两眼浑浊、一身横肉的男子共坐一席?实在是有辱了他的品貌。
似是察觉到我的不快,绯衣男子并不恼,轻轻一敲桌面,片刻之后便有人鱼贯而入,每人手中,皆是捧着一坛未开封的酒。
待得那些人退下,绯衣男子这才轻轻将一个酒坛子的酒封掀开,一股浓郁的酒味喷薄而出,我闻得这酒味便知是好酒,不由分说地强抢过来,叫人换上了大碗,倒满了之后一饮而尽:“好酒。”这话却是实话,虽然这酒比之酒神所酿的还有差,但是比起人世间的浊酒,确实是佳酿。
“姑娘够豪气!”我本不想理会那肥头大耳的人的,奈何他偏偏要时时插话,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居然径自将另外一坛酒开封,倒满了酒,朝着我道:“姑娘,我敬你一杯,不知姑娘与绯公子可是相识?”
我对于和我抢酒喝的人向来是懒得理会的,于是凑近了绯衣男子几分:“他为何叫你非公子?可是是非的非,是否你名中有一个非字?”那岂不是成了“不是公子”?
绯衣男子似乎并不恼,微微一笑,手指蘸了蘸酒,轻轻在桌上描画,我看了半天,只看到那字迹清秀而有力,字形古朴而遒劲,许久之后方才注意到他写的那两个字是“绯砚”。
“是你的名字吗?”我想起他怀中那一块绯色的砚台,心下了然,低声道:“你真身便是那绯色的砚台,所以叫绯砚对吧?”
他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指了指对面的胖子:“那是朱公子。”
我才不理会什么猪公子马公子呢,我看都没看对面那人,继续低声道:“你怎么和这样的人一起。”
“朱公子是好人呢,”绯砚似乎不以为意,轻笑:“他人不坏。”
我细细打量了一下对面那什么朱公子,双目浑浊,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老是让人感觉不自在——无论是看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着实让人不快。
我听闻人间有些男子喜好男风,又看了一眼模样俊美的绯砚,顿时便觉得那什么朱公子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好人”,对他的恶感更盛,隐隐有欲作呕的感觉。
绯砚看了我一眼,似是察觉到我的不快,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为我倒满了酒:“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我——”我刚想回答,却见他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顿时噤口。
他细细聆听了一会,四周嘈杂,我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却也不敢打断绯砚的沉思,许久之后他方才转头向我歉然一笑:“姑娘抱歉了,绯砚有事要先行离开一会——”
“我去去便来——”绯砚看了我一眼:“姑娘记得等我。”
又和那什么朱公子告了辞,身影顿时消失在这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