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短信》蒲尓

6、突如其来的爱情故事

　　我和叶明不同，我从懂事起就追着女孩子跑，他从懂事起就看人家追着女孩子跑，这都是后来他告诉我的，以前他和女生说过好多情话，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奈何人家都不当真，他说别人总是比他自己还肯定他喜欢男的。

　　大学我上的是音乐学院，音乐学院最大的特色不是半夜的萨克斯和清早的美声团，而是这学校里男的一个比一个弯，一个比一个纯度高，我们系学生会会长带头搞山路十八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开始我对一群大老爷们而搂在一起腻腻歪歪有点大惊小怪，后来身边交了许多这种朋友，大家都挺好，也就泰然自若。我常跟着他们混吃混喝，地点就是附近的gay吧，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凭良心讲是个好地方，我就是在那儿遇见叶明的。

　　他说那次是他第一次进gay吧，这话我不信，毕竟我都进进出出多少次了。当时他坐我们桌隔壁，他朋友都跟着酒吧里一群妖蛾子在人群里互相拥挤，就他一个人坐在位子上观摩，挺傻一道风景线。后来自然的，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走过去对他挤眉弄眼拉扯着，那德行，更没用的是叶明，他也不吭声，埋着头见缝就钻想跑，几次被逮回去。

　　我实在看不下去，几分钟后就凭着我出色的交际手腕把他拉到我们这桌来，还顺带挨了顿骂。说实话，男人要真骂起人来，那可真是跟祖坟里刨出来的一样，恨不得赶紧埋回去的好。我就是被我那些狗肉朋友带坏的。

　　我对叶明第一印象特深就是因为他坐我旁边，也不说话，跟道闷雷似的，朋友一夸他好看他就特惶恐地盯着人家，我想把他踹回去。后来才知道他居然跟我一个专业的，走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叫叶明，哪个班我没记，也没问我叫什么。

　　大学时晚上我很少上琴房练琴，就一次突然兽性大发，跑到琴房反反复复弹贝多芬的《月光》，搞得自己情绪也上来了特想有个姑娘从我这厢经过，被我迷的神魂颠倒，结果姑娘没来，大半夜看到叶明那小子，隔着玻璃窗站在外面冲我笑。我一腔鸡血流干，索性不玩儿了，跟他回宿舍。

　　这一路上我有说他有笑的，我发现叶明笑的时候是笑不露齿，老用手抚过额头，低着头装深沉呢。

　　“我叫程启，这名字告诉你可不要在外面乱填什么推销单。”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就常乱填朋友名字，叶明听了竟然正儿八经答应我，我觉得很没趣。

　　就这样叶明渐渐成了我的小跟班，大学逃课很少挂科也全靠他，叶明后来说他也是为了帮我点名才去老老实实上课的，倒有几分真。大学我没心情交女朋友，全在于叶明不知哪天被人发掘了模特的资质，接了第一笔单之后我就做起要打入国际市场的白日梦，于是我决定从基础抓起，专心栽培这棵摇钱树。

　　大二开始我就陪着叶明跑场子，为他找广告公司，成了他的御用经纪人。叶明他妈爸很早就离婚，都重新有了自己的家庭，不怎么管他，差不多算是半个孤儿。我觉得这不可怜，谁年轻的时候想跟家长近啊，管的宽不自由，但他就喜欢被管着，比如我管着他，他就开心。

　　大三叶明在外面租了套房子，把家里的寝室的东西全挪过去，让我也跟着挪过去，我不大愿意，怪别扭的。只是常去他那儿玩，从玩又变成留宿，再到一窝就几星期，后来嫌麻烦，直接搬过去住下来。搬过去之后我吃食上也管他，怕他发胖断了我的财路，一般大鱼大肉都我吃了，这就造成了我一到夏天就想赶紧过完一生。

　　叶明说我大三的暑假陪他走台，他被人揩油我还跑去揍人家，结果人家扣了我们200块钱。我说这事儿我记不得了，一到夏天我怎么可能舍得挪窝。

　　到大四，我家出事儿，那天我和爸妈一家三口开车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快要到家就出了车祸，我坐在后面只是伤筋动骨，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妈喊我爸的名字，没听见回应，她就低声跟我说：

　　“程启你别动，等等。”（这句话对我后来影响很深，每次一出事我就会不动，选择在原地等叶明回来，幸好每次都等到他了。）

　　结果我妈刚被抬出去，人没躺稳从担架滚到地上，我忙对救护人员叫：“不不不不不我妈我妈。”

　　现在想想，这大概是我这一生说过的叠词最多最没脑子的话。她再被抬起来，已经固执地走了，很讽刺。让我想到一句话：“希望像月亮，忽明忽暗。”

　　我住院的时候亲戚全来了，首先表达悲痛再然后说房子说遗产，都是人面兽心，都是各怀鬼胎，我情绪不稳骂了他们重话，他们大概怕我爸妈做鬼不放过他们，都愤然离开。其实我爸妈在天上好吃好喝陪上帝，他们才懒得做鬼。

　　实在没人，我就打电话给叶明，心想现在该是他报恩的时候了。他赶过来，没开腔，马上进入备战状态照顾我的起居。我爸妈在的时候我常和他们吵，总是互相膈应，很生疏，现在他们都走了，我觉得很孤单。这话我说给叶明听，换了平时我准不讲这种煽情话，他安慰我。

　　“你还有我。”

　　“这不就只剩你一个了吗。”

　　我本来打算康复之后再做一段时间他的助理就去独立生活闯天下，但事与愿违，每次都延后离开的时间，因为麻烦总是层出不穷，叶明也还是个没用的小模特，我也习惯了帮他打理事情，他也习惯了为我做饭做菜。

　　后来我们一起搬到我家，我也有了工作，这样一年拖了有一年，活到现在好像生活中除了他还真什么都没有了，好像我们从开始遇见，竟然真的要一不小心白头偕老。

　　直到有一天他说他准备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我听得胃疼，下班回来一进家门就被一只两个月大的金毛扑到身上。我拍衣服上的毛，想赶开那只黄毛狗，它不懂，照样对我摇尾巴扑上来。

　　我正想叫叶明，就看见他从厨房里端着冒热气的菜出来，端着菜朝我笑，也不说话。那一人一狗这样对着我，挺傻一道风景线。

　　我就想，糟了，这下我不仅得和这个没用的男人白头偕老，恐怕也要永结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