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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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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对死亡感到的唯一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这是魏柯读完《霍乱时期的爱情》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他觉得这话是马尔克斯小说里最伟大的成就。我摇晃下食指,语重心长地告诉他,马尔克斯的小说最伟大的成就在于人物的名字连起来可绕地球3圈。
“你最喜欢书里哪句话?”
我坐直,板着脸:“最大的人民币是一百的,最小的人民币是一分的,不管是最大的还是最小的,都是我们人民群众最热爱的。”
念完我朝他庄重且肃穆地敬了个标准的少先队队礼。
2.
那时候魏柯大三,我早就开始混社会,混得还风生水起,就差钱。我说魏柯要少看点小说,不然以后没法好好赚钱养家。他听了,也只认为我俗人一个,向他学校里的同类好友拉着我,介绍说:“他叫李胜,很俗的俗人一个。”
虽然魏柯介绍我时给标榜的挺劣质,但他的话还是耐听的,毕竟他最后总会说“我男朋友就这样了,幸好这辈子有我喜欢他。”
我们刚在一起那会儿,魏柯经常把“一辈子”啊“永远”啊这种词挂在嘴边。我是不屑,这类词儿太虚假,注水量太高,不过听着确实很好听。
3.
魏柯很少住大学寝室,他都住在我家,我花钱租来的家。就这点我承认我确实很俗。
我们住一起遇到的第一个夏天,最热那会儿家里没空调,魏柯翻来覆去睡不着,再热他都没提过买空调的事,倒是扯犊子地跟我谈起他看的小说,以前人一到夏天,就会买个大冬瓜用水泡一会儿抱着睡,特凉快。
后来我在他怂恿下去称了个冬瓜抬回来,晚上他就抱着那泡了水的冬瓜躺在床上,我都快睡着了,他突然蹭起来说:“冬瓜快被我捂熟了。”
“明天拿它给你煮汤。”
4,
结果冬瓜汤的噩梦完结没多久,我又做了个可怕的梦,我梦见魏柯在我旁边一个劲儿叫着热,窗子外烈日正浓,还是夏天最热那会儿。我一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梦里的细节我记不大清,只知道他发烧死了。早上魏柯醒来,我嬉皮笑脸地跟他打招呼,我说:“原来你还活着啊。”他白了我一眼,骂道:“神经病。”大概我心情太好,没跟他计较,当天还跑去买了空调。
“你有病啊,买个空调回来。”那时夏天刚过完,睡觉都会忍不住盖一床被子,我把空调的遥控器往枕头边一放:“我高兴!我乐意!”
“神经病。”魏柯没再理我,继续看他的小说。
5.
终于魏柯毕业了,他没回家工作,而是留下来继续和我腻在这个70多个平方的小房子里,他跟父母说在这边找到了好的工作,家里人也半信半疑。
日子过得越久他就慌乱地越明显,工作并没有如他所愿,家里又不停打电话询问,他总是担心某天我们的事情败露。
“就算他们知道了,我还是要跟你在一起,死也要和你一起,你呢?李胜我在问你话呢,别看你的破存折了行不!”魏柯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存折,我又抢回来继续翻。“有什么好看的?”他问。
“我在看这上面的数字是不是越来越美丽了。”确认它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后,我转过头面对魏柯:“那时候你还不如跟我好好道个别,保全我身家性命。”
6.
事实证明我从来都是有远见的,魏柯他爸妈和几个亲戚突然找到我家,还没问声好,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把我乱揍一通。魏柯和我虽然还没缓过神来,但好歹也猜到个大概,他拉着我往楼下跑,一路狂奔到小区外的街道,赶紧拦了辆出租车把我推进去。
“你不进来?”
魏柯摇头,关上车门急急忙忙地说再见:“师傅,麻烦你先开走。快。”
我看到他家一群人从后面拥上来把他拖着往我家走,车还没开远我也懒得再看他们,脖子被揍得怪疼。
7.
我在宾馆里睡了一夜,也做了一夜的思想准备,第二天一早就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去了。还以为家里是一片狼藉如同战后被扫荡的村子,我还得再挨顿揍,结果一打开门,家具水杯什么的都规规矩矩摆在那儿,屋里很清静,像久未归家。
后来我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打算搬走的,又想想,还是算了。我懒散惯了,一想到搬家,都懒得动。
这操蛋的生活是没法好好道别的,总是很匆忙。确定有一个正规的道别也算是痴心妄想后,以前在一起时的每一句话,我就当已经是在道别了。
8.
然而我在这个城市里竟然又一次遇见了魏柯,并且精准无误地认出他。说什么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都他妈是瞎话,只不过是他的孩子长得太像他,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笑的是我还是一层不变,当年那个俗不可耐的俗人,他倒不认识了。拉着孩子不耐烦地从我身边挤过去,成了素不相识的路人。
更好笑的是,我想起自己曾经还以为这个路人会同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