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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9章 ...

  •   任谁被别人和一个声名狼藉的刺客相提并论都不会太愉快。不过这个自称叫做长安的少年却是例外,他抱着剑似乎想了一会,才轻声问:“你知道很多他的事情。这也是君延前辈的手记里面写的?”

      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可不是,要不是他们俩都各自娶妻生子夫妻恩爱,我都要疑心他们有没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了。”

      长安眉头一跳,很识时务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哎,对了,”大概是躺在床上比较舒坦,君清很快又攒够了喋喋不休的力气,“你说方才那丫头是什么人?乌眼鸡似的……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始乱终弃的事儿啊——何况就算真发生了点什么,就凭她的姿色,也不知道我和她谁更亏一点呢。”

      长安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欲哭无泪。过了一会才语气平直地说道:“她口中‘丧尽天良’的是你我的父祖辈,不是你。”停顿一下,又认真地反省:“刚刚的确疏忽了,若是专门练过耳力之人,听到你我在房中谈话也并非难事。”他幼年随长辈避居山中,下山后数年来又一直是独来独往,竟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觉出与人结伴的不同之处来——尤其在同伴是这么个话痨的情况下,暴露身份的几率确实无疑地增加了不少。

      而君清理所当然地对长安的忧虑浑然不觉,或者至少作出了浑然不觉的样子,依旧笑道:“你猜那小丫头是不是脑子不太好用?长安君延死了那么多年,骨头都化成灰了,而她才几岁。更何况,就算长安他们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也是对那些早已作古的老东西做的,值得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跳出来不死不休地报哪门子仇?”

      他刚刚流了不少血,气力不济,笑着笑着声音就弱了下去,转成了低低的喘息。

      长安忽然心有所感似的侧了头,便看见他嘴角还挂着似讽似嘲的笑容,眼里却是一片死灰似的黯淡。

      长安就想起,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婆婆最后一次摩挲着他的头,好像喃喃自语似的念叨:“父债子偿,恩是债,怨是债,仇是债,因果也是债,可怜你生在这世上便欠了那么多债,也不知道一辈子还不还得完,若还不完,就别和你爹爹似的娶妻生子了,一个小孩子生来就得扛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难了。”

      幸好那时候长安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不太明白咒人断子绝孙是怎么一回事。

      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当初说过这话的人已经让人砍成了好几截,也就无从追究了。

      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可不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么。他负着家仇,不能不报。可他为之复仇的人,当年又欠下了多少血债,他将要做的事情,又将要延续多少仇恨……如此算来,可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了。

      长安就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苦笑着想,果然还是像婆婆说得那般断子绝孙比较干脆利索。想到此,便又瞅了瞅在一旁挺尸的君清,心说难怪他一天到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似的作死,大约是早就明白这些事了吧。

      可能是他目光中的怜悯之意太过明显,君清被他盯得一个哆嗦,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阁下自重,在下卖身不卖艺。”

      长安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从那层嬉皮笑脸的表象下面看出点什么一样。但最终却只是突然生出了一点幽默感似的,配合着对方做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他生来不是嬉笑怒骂的料子,这新娘子上轿头一回的尝试不甚成功,硬是把一张清秀的面孔扭成了个苦瓜,看起来有种古怪的喜感。

      君清愣了一下,随后拍着床板大笑起来。

      或许是嗝屁了的县太爷活着的时候就欺男霸女特别不受人待见,以至于搜捕的官兵衙役并不是特别尽心,又或者是这县城太过荒废,荒宅破巷子实在太多,让人搜不过来,总之,两人藏身的废屋并没有被搜查,于是一向致力于作死的君清又一次没有死成,三五天之后伤口便有惊无险地结了痂。

      而就在长安和君清准备动身离开那天,刚刚出城不过小半个时辰,那个在客栈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女人却突然出现了。

      她还是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脸色青白,似笑非笑的表情因为背光的关系显得阴测测的,整个人有如女鬼,简直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阴魂不散。

      这次她身后没有了那瘦小腼腆的少年。

      长安回身看着她,脸色慢慢地凝重起来,半天,叹了口气:“你来做什么?”

      女人像没听到问话似的,又往前走了两步,两手从破破烂烂的长袖中伸出来,每只手里都握着一柄狭长却锈迹斑斑的铁匕首。

      大概是因为那两把武器实在太寒酸,君清立刻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长安把他往身后带了一把,在这货说出什么让人无地自容的事情之前截口道:“我说过,你打不过我。”他皱了皱眉头,补充道:“你要是死了,你弟弟怎么办。”

      时逢乱世,谁没见过个把死人,谁家里没遭过几场横祸,人心早就磨得硬如铁石了——自顾尚且不暇,那还有精神头去关怀同情旁人。长安这几句额外的关照,已是看在祖辈渊源上的了。可他自觉仁至义尽,对方却丝毫不领情。

      就听那女人咬牙冷笑:“我死了,你们手上的血债就又多了一笔,我弟弟自然是要替我报仇的。我已让他见过你们的样子,欠我们家的债,他早晚会从你们手上讨回来!”

      敢情那天在客栈是来认门的。

      得了,人家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打不打就不是长安能说了算的了。更何况,那女人像是怕对方巧言令色再蒙骗于她似的,话音刚落就将两柄匕首横于胸前,矮身直冲过来。

      那女人是十足野路子的打法,气势凶悍,可技巧实在欠缺。长安眼神一凝,却不闪不避,反手握住背上刀柄,待那女子冲至身前、劲道用老的一瞬才微微侧身,拿刀背将匕首格开。

      女人眼睁睁看着武器脱手,竟好像忘了怎么动作似的,不合时宜地愣在原地。

      君清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立刻大声嘲笑起来。

      而那女人更加出人意料,她哆嗦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瞅了瞅地上的两把满是锈迹的破匕首,突然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地扭头飞快地跑了。

      君清嘲弄的笑声就跟被人掐断了似的卡在喉咙里,转而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半天,才梦游似的揉了揉眼睛:“我没做梦吧?说好的不死不休呢?不带这么逗人玩的……”一边显出满脸委屈,好像在饭馆里落了座点了菜却突然被告知人家今天打烊了似的。

      长安也觉得莫名其妙,他刀还没拔出来呢,刚攒起来的一身气势就给憋回去了。半天,抱着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的人生理念,摇了摇头,把扔在地上的包袱捡起来拍了拍灰:“走吧。”

      君清从善如流地保持着梦游般的姿势跟在后面。

      可两人没走多远,就觉得身后不太对劲。无论他们走得快慢,或者岔进了什么偏僻的小道,后头总有个灰扑扑的干瘦身影不远不近地缀着。

      长安琢磨了一会,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面上的顾虑之色渐渐散去,又换回了常年不变的波澜不惊,该走走该停停,吃饭喝水也都无所顾忌,就好象后面压根就什么都没有似的。而君清自来是个混不吝的奇葩,别说跟着他的是个小姑娘,就算是二三十个打家劫舍为生的粗壮汉子,他眼皮也不带多抬一下的。于是,一行三人居然就这样诡异地相安无事下来。

      直到几人进了幽山城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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