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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0章 ...

  •   所谓幽山城,虽然名字听起来很容易让不明就里的人肃然起敬,实际上只是深山老林里沟通四方道路的一座小镇子罢了。之前连年的战乱几乎耗尽了这里的生机,虽听说前些年朝廷曾经重新任命了官员治理此地,可放眼望去,如今城中几乎都是妇孺老弱,连蹲在墙角玩泥巴的小孩子都显得死气沉沉的,让人心里憋得慌。

      不过,没等多久,长安就发觉自己之前的判断出了问题。

      随着日头西斜,炊烟渐渐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出来,若仔细闻一闻,在这烟熏火燎的味道里竟能分辨出一丝□□人的肉香。背后的城门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头门洞摇摇欲坠,光线从门洞的另一侧照射过来,又被什么阻隔住,在地面投下参差而狭长的影子。

      而声音就在这一刻突如其来地响起。

      那是个男人的吆喝声,粗犷沙哑,中气十足的浑厚。紧跟着,又传来更多这样的吆喝声,伴随着木头和铁器在地面磕绊摩擦的粗砺声响。

      寂静沉闷的城中好像一下子被注入了生气似的。紧闭的门窗被一扇扇推开,露出一张又一张容貌各异的脸,女人的笑声,小孩子的叫喊都瞬间分明起来。

      长安活了二十来年都没见过这等景象。在山上的时候不算,下山了遇到的也都是破败的城池,最好的也不过是苦中作乐,哪有这种欢声笑语热火朝天的。可就在这一片热情洋溢里头,他敏锐地觉出一丝不安。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君清——那货提着个酒壶,正对着个倚窗的小姑娘笑得一脸春光荡漾。

      长安就又默默地把脸转回去,觉得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跟了他们一路的那个怪女人靠谱。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长安突然神色一凛,他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就在他们入城的时候,那个尾随了他们快两个月的女人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似乎要反驳“悄无声息”这个形容一般,几声沉闷的声响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城门口的那些人已经走进来了,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筋肉虬结的壮实汉子,年纪从十八九岁到四十来岁皆有,全精赤着上身,手里提着木棍铁锤弯刀不一而足,简直像是一群原始的猎户。

      只不过他们的猎物却不是山间那些牙尖爪利的猛兽。

      君清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先是一怔,那张近乎妖艳的脸上笑容一点点褪去,眉头似乎轻轻地皱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个古怪的表情,像是悲悯,更像是嘲弄。

      而长安的反应则更为直白。他的目光从地上烂泥一样瘫着的几具人体移到为首的猎户手中的长柄斧上,轻飘飘地叹了口气,然后默不作声地把背上的重剑解下来,提在手里。

      君清比他慢了一步,但也只耽搁了片刻的功夫就不知从哪里倒腾出一把简易的□□来——他长成这样,又没学过功夫,还能在这人不为人的乱世里全须全尾地活下来,自然也是有点保命手段的。

      可对面的一群壮汉像是被逗乐了似的,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两人,也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便哄堂大笑起来。大约是受了感染,连远远围观的女人孩子们也跟着笑起来。

      为首的那个汉子左右环视一圈,掂了掂被染成了黑红色的斧头,心满意足地咧了咧嘴:“那边那个,细皮嫩肉的,可别把自己划伤了,到时候爷爷们该心疼了!”

      长安眼睛一挑,瞧见那汉子脸上猥琐的笑容,心里忽然莫名地一阵火起,倒提的剑锋磕在地面的石子上发出呛啷一声。

      他突然就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那个看似细皮嫩肉的人曾经在满是泥泞的废墟中挣扎求生的样子,满身血污连人样都几乎看不出来。紧跟着便又想起他在乱葬岗里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挖出至亲的尸骨时,眼中的愤怒与悲哀……而如今,竟还要受这群满身污秽的猎户折辱。

      这世道简直……脏污得让人寒心。

      然而,还没等长安作出任何应对,就见君清懒洋洋地翻了翻眼皮,衣冠禽兽似的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歪头笑道:“对不住啦,白让各位惦记了,可惜在下既不卖艺也不卖身。”

      长安心里刚刚升起的小火苗就噗地一声灭得烟都不剩了,并开始深深地反省自己这场气生得实在多余。

      可终究还是觉得有点不痛快,行动先于思维地讽刺道:“你不是说过卖身不卖艺么?”

      君清闻言抿了抿嘴唇,一脸“这你都不懂”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横了长安一眼:“要是长得好看也就算了,一个个都跟火烧了的木头桩子似的……老子卖,他们买得起么?”

      长安只恨自己方才多嘴。

      对面的“猎户”们大约从没见过这样死到临头还打情骂俏的,拎着斧子的汉子低低地吼了一句什么,应当是当地的土语,长安听不明白,却见那十来个精壮的男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嗜血的笑容,向两旁散开,围成了一个半圆,将两人堵在中间。街上渐渐安静了下来,街头巷尾的女人和小孩子早已悄悄地躲到了让人难以察觉的地方。

      长安微微垂下眼,往后退了几步,上身压低,执剑的手臂自然地垂着,剑锋倒垂,好像使不上力似的。

      可就在下一刻,他整个人突然跃起,速度极快,气势锋锐如离弦之箭。

      提斧的猎户也不是第一天和人拼命了,刚见对方动作便知是冲自己来的,轻车熟路地往旁边一撤步,双手握住斧柄,斧刃稳在身前,在旁人看来,倒像是长安自己往他斧子上撞过去似的。

      然而,还没等那汉子脸上嘲蔑的笑容扩大,就忽然觉得腰间一凉。长安在半途中以一种几乎不似人类的姿态侧扭腰身顿住了身形,差之毫厘地避过了斧刃,而同一时间手中重剑以肩为轴,轻飘飘地向上荡去,极其精准地从那双执斧的手臂后头划了过去。

      虽然几十斤的重剑被长安举重若轻地用得跟匕首一般,但实际的力道却并没有半分削减,被剑刃触碰的人体如同纸糊的一样瞬间裂成了两截,倒在地上的瞬间,黑红的血就和内脏一块涌出来,把泥土浸湿了一大片。嘶叫声是在倒地之后才发出来的。血色从那壮汉的脸上急速褪去,他的双手胡乱抓着泥土,眼睛大张着,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惨叫,但不过短短几息就归于沉寂。

      长安半边身子被溅满了血,表情却很平静,剑尖垂下来,仍旧恢复了那种不着力的姿势。

      旁边围着的八九个男人却没了方才的气概,若仔细看,能发现其中两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腿都在发抖。一切发生得太快,嘲弄的笑容还没从他们脸上消褪,连恐惧都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直到身后的巷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长安没回头,只用眼角余光瞥过去。一个花枝招展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来——正是方才君清对着抛媚眼的那个小姑娘。

      君清愣了愣,反应过来,这会儿也不怜香惜玉了,没心没肺地在她背后喊:“哎?那是你亲爹?长得也不像啊……”简直是嘴贱的极致。

      那姑娘踉跄了下,终于支撑不住地软倒下去,伏在死人断成了两截的身子上哀哀哭泣。君清抱着臂走过来,全然没有触景生情的意思,反而饶有兴味地拿胳膊肘戳了长安一下。长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那小姑娘大约也不很小了,至少肚子不太小,竟是个身怀六甲的。

      君清的神色就愈发微妙起来,简直可以用兴致勃勃来形容。搓了搓手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见那小姑娘猛地扭过头来,拿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他们,恶狠狠嘶吼了一声,便伸手去抓死人手里的斧子。

      君清先是作出吓了一跳的样子,随后便乐了,推着长安笑:“哎,你看,她没拎起来。”

      长安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离君清远了半步。

      那斧子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又被死人僵硬的双手紧握住了,那小姑娘白白净净的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自然是提不起来的。但她还有别的招术——哭。只见她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上,一手抚着死人的脸哭得声嘶力竭,边哭边骂。骂完了长安心狠手辣又骂周围瑟瑟发抖的几个猎户:“平日里我男人有一口吃的都不忘分给你们一半,今日他让贼人杀了,竟连个给他报仇的都没有!你们还有没有卵蛋!一窝子熊货窝囊废!当年杀了那狗官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什么歃血立誓同生共死——我呸!到如今还没大难临头呢就只想着逃命了!你们要还是男人,就给我杀了他们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周围的几个男人也被她骂得面有菜色。其中几个热血上了头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腿也不抖了,握紧了家伙往前迈了两步。

      君清懒洋洋地挖了挖耳朵,嗤笑了一声。也没见他怎么动作,仿佛只是不耐烦地略摆了摆手,一根弩箭就正好扎在了走得最靠前的猎户脚下。

      长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仍在簌簌抖动的箭杆。

      那几个人就又不动了,好像突然想起来面前这眉清目秀的杀神是把人当兔子宰的。

      若是杀人,自然是要搏命的,谁胜谁负尚不可料,但若是杀兔子……就算兔子再蹦跶,难道还能咬死猎人?

      正在犹豫不定的功夫,就听长安声音轻飘飘地问道:“你说我们是贼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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