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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泄露天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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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芳菲四月悄然而逝,可杏树林里却是一派杏花盛放,压满枝头的醉人景象。
沈沛菡将小棕马系在树干安顿好,便挎着小竹篮往林子里走去。
这一朵朵杏花开得正娇媚,千朵万朵压枝低的,微风一吹,又是翩跹起舞,接着便是落英满地。在这里,虽不至于“零落成泥碾作尘”,但也实难逃“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命运。
沈沛菡看着,不由地扶枝伤感起来:“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话音落,身后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将词接了起来:“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它故宫何处。”
沈沛菡一愣,忙回过身,发现映入眼帘的这人竟是多尔衮,真正的多尔衮。
沈沛菡迅速打量着他,两个多月未见,他还是老样子,只是身体似乎又结实了一些。一身白衣胜雪的薄衫,把他衬得竟比这杏花还好看。
这些时日,多尔衮一直在宫里养伤,伤是好了可人却憋坏了。
今日正欲到杏林小院坐坐,却在途中碰巧看到了沈沛菡,便下了马,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她身后。
多尔衮道:“这是北宋亡国之君赵佶的词,如今你吟出来,是在怀念哪个‘故宫’?”
这话多尔衮问得让人听不出语气,沈沛菡一时拿捏不准,他到底是在怀疑她的身份,还是仅仅在说词,不由地留了个神儿:“我哪个故宫都没有怀念,只是在感伤花落。”
听罢,多尔衮信手抚起枝头一朵开得最盛的杏花,说:“有开就有落,只要开的时候够灿烂,够轰轰烈烈,那即使是顷刻就落,也是值得。”说罢,手指一用力,那杏花便落了下来。
沈沛菡没有看花,只是一直看着多尔衮,直到眼睛里渐渐有了水雾:“那你呢?你也是只追求轰轰烈烈的人生,而不计后果吗?”
多尔衮一愣,这个问句因为沈沛菡的神色变成了肯定句,没想到,十几年来最懂他之人居然是她。可多尔衮并不想让别人看穿:“你多心了,我也只是在说花。”
沈沛菡一转眸,收起目光,眨了几下眼,将眼泪晕干。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幸而多尔衮开了口:“你手上提个篮子做什么?”
沈沛菡已然整理好了情绪,她早知道多尔衮不是一个轻易信人之人,又怎么可能对她一个外人说起自己的理想抱负呢?因笑道:“我打算收集些杏花,好酿酒。”
“杏花也能酿酒?”
“当然了,杏花酿酒不仅香甜爽口,而且还有去火、散热的功效,最适合现在这种干燥的天气了。”
“好,那我帮你。”说着,多尔衮便抬手开始折杏花,却被沈沛菡止住:“诶,不是这个,是这里的杏花。”
沈沛菡说着,蹲在地上,拾起一株粉红色的花瓣,抬头望着多尔衮笑了笑。
多尔衮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也蹲了下来:“谨遵沛菡姑娘吩咐。”
两人配合着,不一会便捡了满满一筐,可两人似乎又都不想停下来,仍旧往篮子里拾着花。
沈沛菡捡起一朵只剩一半的粉花,拿在手里把玩,眼睛看花不看人,故作随意地说:“多尔衮最近怎么样了?”
多尔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沈沛菡口中的“多尔衮”应该是多铎,便也继续拾着花,道:“他还是老样子,练练功,看看书。”
“那他……喜欢喝杏花酒吗?”
“我想应该喜欢。”
“那我酿好了,麻烦你帮我带一壶给他。”
“好。”
又是一刻钟的沉默,可沈沛菡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我喜欢多尔衮?”沈沛菡问道。
多尔衮正在拣花的手又是一滞:“嗯,记得。”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那里的喜欢和你们的不一样?我们可以是尊敬、仰慕,也可以是趣味相投、相惺相惜,还有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那你对多尔衮是哪一种?”
沈沛菡放下手中的花瓣,抬眸望着多尔衮,而此时的多尔衮也正专注地看着她。
沈沛菡朱唇微启,道:“第一种。”
听罢,多尔衮睫毛一颤,心里似乎有一点比预想更多的失落:“我会帮你转达给他。”
“嗯,还有,帮我谢谢他今天给我拾的杏花。”
多尔衮凝望着沈沛菡的那双黑眸,第一次他发现,擅长读心的他居然也读不懂:“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沛菡看着他的眼睛,一刻也未曾离开过:“你们狩猎那天。”
“你还知道些什么?”
“很多,需要你用一辈子来听我说完。”
多尔衮眼眸一眯:“你在诱惑我?”
沈沛菡眼底微润:“不……我说过,我敬你,重你,我想要帮你。”
“可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而你也帮不上忙。”
沈沛菡缓缓从地上起身,朝前走了两步,似在思量着什么。
终于,在一枝开落的只剩下一朵杏花的枝头前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长衫而立的多尔衮,道:“如果在你面前有一本书,里面写着你的结局,你会翻开来看吗?”
多尔衮领会其意之后,略一沉思:“我会,我会早早翻开去看,然后把不好的结局改掉。”
沈沛菡浅笑,心中想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多尔衮,好,即便是篡改历史,万劫不复,我也要帮你完成心愿。
沈沛菡向前两步,站在与多尔衮一拳之远的面前,认真道:“我就是那本书。”
多尔衮既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如同他的回答一样:“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人。你的忍辱负重,你的雄才伟略,你的雄心壮志,我都理解,而且,我还可以帮你实现你的心愿。”
忍辱负重,雄才伟略,雄心壮志?多尔衮不由地惊叹,这个沈沛菡果真了解他。
猛地一出手,多尔衮掐住了沈沛菡的脖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
沈沛菡被他的掌力掐得喘不过气,双手无意识地抓住多尔衮的手掌,使劲往后掰,可她的那点力气,根本无济于事。
很快,多尔衮手里的沈沛菡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多尔衮却突然松开了手掌,不知动了什么心思:“你如何证明方才之言?”
沈沛菡弯腰猛地一阵大喘气,而后断断续续地说道:“现在是……天聪元年,皇太极五月会……出征锦州……”
多尔衮的眼皮不由地跳了一下,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件事只有参与战事的诸主将知道,她一寻常百姓,如何得知?心中不由地起疑了半分。
沈沛菡继续道:“可这一仗……必败。”
“你胡说!”多尔衮盛怒,“我大金大汗亲率八旗大军出征锦州,军事部署,战略谋划,人员参详,粮草驻营样样详备,这一仗如何会败?”
沈沛菡直起腰:“皇太极确是雄才伟略,八旗子弟也个个骁勇善战,可锦州却是由赵率教、左辅等人严防死守着,任皇太极如何兵临城下,也是无计可施啊,而坐镇宁远的又是大将袁崇焕,那大金就更没有胜算了。”
多尔衮一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沈沛菡的双肩:“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明朝的间隙对不对,你就是来打消我大金士气的对不对?”
沈沛菡吃痛地一蹙眉,坚持说:“我说过了,我是一本书,掀不掀开,由你。”
多尔衮盯着沈沛菡看了半晌,突然猛地甩开她,翻身上了马:“今日之言,我权当没听过,你好自为之。”说着,便骑着汗血宝马扬长而去。
可沈沛菡却会心地笑了,因为多尔衮的眼神告诉她,他会再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