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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真假多尔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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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与沈沛菡午时分手,转眼就到了申时,离酉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多尔衮放下手中汉译本的《三国演义》,走到窗边看着日渐西沉的落日,估摸着时候,然后换了身衣服,只巧刚一出门,便和颔首而来的苏茉儿撞了个满怀。
这苏茉儿是皇太极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的丫头,早在她主子嫁过来之前,便在科尔沁草原与多尔衮相识。
天命十年,苏茉儿随主子布木布泰一同嫁到沈阳,而后几年,她们主仆又一直承蒙十四贝勒多尔衮的照顾,至于这个中缘由,他们三人彼此心照不宣。
当年,多尔衮作为先汗努尔哈赤最宠爱的儿子,随父亲、四贝勒皇太极一起,远到蒙古与科尔沁首领奥巴结盟。
那时的多尔衮才12岁,布木布泰13岁,两人年龄相仿,又都长得眉清目秀,讨人喜欢,很快便熟络起来。
奥巴为庆祝与大金结盟的这一盛事,白马乌牛,大宴了十天。而这十天,便是布木布泰与多尔衮相处最为亲密,甚至互为倾心的十天。
十日之后,多尔衮随父兄返京,布木布泰竟相思成疾,卧床不起,大病了三日。
其父赛桑了解个中缘由后,不忍看小女儿再如此消瘦下去,便去找了首领奥巴,请求他与大金联姻以巩固同盟关系,而自己愿意嫁出自己的宝贝女儿布木布泰。
奥巴一听,果然大喜,便亲自张罗着挑选黄道吉日,送布木布泰入宫。
至于女儿嫁给谁,赛桑早有私心,这也是他愿意远嫁女儿的原因——他要帮女儿完成心愿。
可天意弄人的是,他竟将女儿昏迷时心心念念的“十四贝勒”听成了同来的“四贝勒”。
赛桑考虑到,四贝勒年纪轻轻就位居“四大贝勒”,尽管比起他的女儿年纪是大了一点,但终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便对首领奥巴一番动之以情,喻之以理的说服之后,终于将女儿定于天命十年,远嫁大金的四贝勒——皇太极。
事情敲定之后,赛桑便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卧床的布木布泰,他只说:“本布泰,你快醒醒,明年阿玛就让你如愿嫁给大金的贝勒爷。”
布木布泰一听,果真欣喜若狂,什么病都好了,她眼中的贝勒爷便只是多尔衮一人。
直到新婚之夜,洞房之时,布木布泰才发现和自己四目相对的,并不是那个英俊少年多尔衮,而是比自己大了二十多岁的皇太极。
布木布泰心中有说不出的苦,道不尽的冤,可找谁诉?她不愿相信是自己的阿玛骗了她,便去找姑姑——博尔济吉特氏哲哲——皇太极的大福晋寻问,可她姑姑也并不知情。
布木布泰不愿就此甘休,整日以泪洗面地去求姑姑。
哲哲一来,怕侄女老是这样,会引来皇太极的猜忌,二来又着实心疼这可怜的小人儿,终于答应帮她向哥哥赛桑问问明白。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一日,哲哲终于拿着一封家书来找布木布泰。
信里,赛桑将那日听到布木布泰昏迷时喊着四贝勒的事说了一遍,布木布泰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阿玛听差了。
可如今,木已成舟,她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呢?
宫里有她的姑姑,还有她的多尔衮,宫外有她的阿玛,哥哥,还有族人,若是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那么这些和她有关联的人必将难逃诛连。
布木布泰只能趴在姑姑怀里,放声痛哭。
这两年来,他们两人每每思念对方,都是由苏茉儿引多尔衮到布木布泰宫里偷偷相见。如此一来,万一不小心被人撞见了,多尔衮就能说,他是来跟四嫂请安的,顺便来看看侧福晋。
哲哲打他小就十分疼爱他,因而多尔衮有把握,哲哲会帮他圆这个谎。
所以多尔衮一见着苏茉儿,便知道是布木布泰派她来的,苏茉儿还未张嘴,多尔衮便说:“你先等我一下,我跟多铎说几句话就来。”
苏茉儿点了点头,便谨慎地往回廊口守着。
多尔衮找到多铎时,多铎正在后院练功。一见到多尔衮,多铎便马上放下刀,迎了上来:“哥!”
“嗯,”多尔衮沉声道,“一会酉时,你替我去京和楼办件事。”
“什么事?”
“你到京和楼‘竹’间,告诉里面的人,叫她不要等了,我今天有事,可能去不成了。”
多铎看多尔衮一副认真的样子,便越发好奇:“什么人啊?”
多尔衮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这你就别管了,不过,你要客气点,不许欺负她。”
“嘿嘿,”多铎贼笑起来,“这么说,这人是哥的心头肉喽!”
“你再胡说,小心我揍你!”多尔衮说着,作势挥起了拳头。
多铎却早机灵地跑出了老远,嬉笑道:“来啊来啊!”
多尔衮正色说:“时候不早了,你现在就准备准备出发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多铎在身后大喊:“哥,到底什么人啊?”
多尔衮头也不回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边,苏茉儿一把人带到,便自个带上门出去了,却不走远,站在永福宫门口守着。
屋内,两人四目相对,静默良久。终是布木布泰先开了口:“听说你主动请缨,要去攻打大明?”
多尔衮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后宫,只能点头承认。
“多尔衮,不要去,答应我不要去。”布木布泰身为草原儿女,自然知道战争的残酷,稍有不慎,便是马革裹尸,命丧沙场。
看着布木布泰那双蓄满泪水的清眸,多尔衮登时心头一软,柔声道:“你应该了解我的。”
“正是因为我了解你,才知道你一定会在战场上拼命,”布木布泰握住多尔衮的手,饮泣道:“多尔衮,就算是为了我,不要去好不好,大明江山岂是那么容易就攻破的?那先汗也不会含恨而终了。”
不提努尔哈赤还好,一提起他,多尔衮便觉怒火中烧:“就是因为父汗含恨而终,我才更应该攻下大明,替父汗完成统一天下的宏愿!”
“那你走吧,我知道我劝不了你……”布木布泰赌气似地别过了头。
多尔衮又心软道:“本布泰,你不要这样,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不能一见面就吵架。”
布木布泰酸道:“是啊,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今日若不是我让苏茉儿去叫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来我这永福宫了?”
多尔衮哄道:“好了,是我不好,我讲个好玩的事给你听……”
沈沛菡摸不准时辰,只大概知道古时的酉时是下午5点到7点,但多尔衮说的具体是几点,她也不清楚,于是刚一到酉时,便出了门。
推开“竹”字雅间的雕花翠门,沈沛菡发现里面还暗着,没有人的样子,便点了灯,坐在桌前平静又焦急的等待着。
一盏茶之后,果真有人推门了。
“多尔衮!”还未看清来者的样貌,沈沛菡便心急地叫了起来。
多铎一看,心叹道:呵!怪不得哥那么千叮咛万嘱咐,原来是个大美人儿啊!
多铎不觉又细瞧了两眼,只见一身淡粉色的束腰锦绣镶绒裙装,勾勒出极好的身段,脚上是一双小马靴;头上只随意挽起一根乌黑的辫子,再无修饰,倒也衬得俏皮可爱,清丽脱俗;领口往上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肌肤胜雪,不施粉黛,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如同浩渺苍穹中那颗最为耀眼的星星。
都说大汗的侧福晋布木布泰是大金第一美人,现在见到眼前这姑娘,多铎便觉得,布木布泰也只能排第二了。
沈沛菡见“多尔衮”愣着半天也不言语,只拿眼睛盯着自己,忽想起卖糖葫芦的小贩曾跟她说过的话——“大汗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吗?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便赶忙垂首施礼道:“请十四贝勒见谅,小民绝非有意冒犯。”
十四贝勒?多铎心说:看来这姑娘果真是在等我哥,可既然哥今天来不了,不如就由我做回“十四贝勒”吧。
多铎学着多尔衮的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沛菡微微抬起头,偷量着“多尔衮”道:“回十四贝勒,小女名叫沛菡。”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
“实不相瞒,沛菡仰慕贝勒爷已久,只想一睹尊容,此生便再无遗憾。”
这话尽管是说给多尔衮的,可这“假多尔衮”听着,心中也是波澜起伏,高兴不已,因道:“今日恰巧是夜市花灯会,沛菡姑娘若闲来无事,可否陪我灯会一游呢?”
“真的吗?”沈沛菡只觉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左手狠狠掐了右手一把,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才垂首应道:“多谢贝勒爷!”
沈沛菡来时天还未暗,又怀着心事行色匆匆,全然没有留意到街市两边正渐渐挂起的灯笼。
现在华灯初上,星满银河,沈沛菡跟着多铎下了楼,才看到满目的彩灯。
红灯分大红、枣红、淡粉红,绿灯分墨绿、新绿、浅绿,□□分海蓝、天蓝、珊瑚蓝,黄灯又分橙黄、金黄、淡鹅黄,它们只只被吹得饱满,摇挂在树枝、房檐、竹棚子上,五颜六色的,别提有多漂亮了。
沈沛菡早看花了眼,身边的“多尔衮”又一直跟她介绍花灯不同颜色代表的不同含义。
沈沛菡哪里在听,只不时地拿眼睛偷瞄着“多尔衮”,心知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可她虽然高兴,却不敢忘本,始终对初次见面的“多尔衮”礼敬有加。
沈沛菡的尊敬虽然让多铎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但由此造成的生疏却让他高兴不起来,只一会便觉得沈沛菡和宫里那些顺从的女人无异,只是长得好看些罢了。
直至两人逛到地载门附近,遇到沈沛菡的老朋友“阿济才”——真正的多尔衮时,多铎才发现,他和哥哥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原来多尔衮从布木布泰那里出来后,见多铎还未回来,而今日又是花灯会,想着沈沛菡这么爱热闹的人很有可能会去逛灯会,便也出来,想碰碰运气遇他们。谁知这运气竟这般好,刚一出宫门不过几步,便碰上了。
“阿济才!”沈沛菡远远看见多尔衮,便招呼起来。与此同时,却听得身边的“多尔衮”吃惊地叫了一声:“哥?!”
沈沛菡一愣,随即明白道:“原来你真是多尔……十四贝勒的兄弟啊。”
多尔衮也是一愣,疑惑地看看多铎又看看沈沛菡,怎么让多铎捎句话就捎成这样了?
沈沛菡见多尔衮有疑,便笑道:“还跟我装糊涂,连十四贝勒都管你叫哥了,还不承认你是皇亲国戚?”
多尔衮这下明白了,原来是多铎冒名顶替做了“多尔衮”,怪不得他一直颔着首,目光飘忽。
可多尔衮并不打算戳穿这场好戏,于是也拍着多铎的肩膀,笑说:“对,我来接我弟弟回去。”
“哥?”多铎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多尔衮,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沛菡却接道:“那我猜‘阿济才’也不是你的真名吧。”
“对。”多尔衮这回倒挺诚实,一点头应了。
沈沛菡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如果我能在一个问题之内,猜中你的名字,那你就输我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什么愿望……现在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不过你放心,一定不是让你去干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当。”
多尔衮略一踌躇,应道:“好,我答应你。”
“还有,这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能撒谎,我可是有公证人。”说着,沈沛菡笑眯眯地看向了多铎。
多尔衮应道:“好,那就由我弟弟作证。什么问题,你问吧。”
沈沛菡滴溜溜地转着大眼睛,心中暗爽:哈哈,这回你就认栽吧,我不仅知道你老子、兄弟,连你未出生的儿子、孙子、曾孙子我都门清呢,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沈沛菡一清嗓子,收回思绪,拿眼睛望向身边的多铎,对多尔衮道:“你是贝勒爷的亲哥哥吗?”
“是。”多尔衮没有说谎,他的确是沈沛菡目光所指之人的亲哥哥。
沈沛菡得意地一笑:“那你就是大金的十二贝勒——爱新觉罗阿济格。”
沈沛菡此语一出,多铎震惊,多尔衮大笑。
“好,有胆有识!等你想好了愿望,就拿着这块玉佩到宫里找我。”说着,多尔衮将他随身的白玉解下交给沈沛菡。
沈沛菡接过,莞尔一笑:“那就多谢阿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