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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计说三十六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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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沛菡收拾好屋子湿漉漉地出来,正巧被刚在书房奉了茶的花影撞见,不由被她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
沈沛菡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有气无力道:“随我换身衣服。”
花影忙放下手中的楠木托盘,扶着沈沛菡进了西屋。换罢,又倒了杯热茶与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姐这身怎么弄的?”
沈沛菡双手抱着青花瓷杯,只暖着手,摇摇头:“没什么。”
花影一看这情形,心知沛菡定有难言之隐,可在这院子里,能给沛菡姐姐气受的,除了新福晋还能有谁?便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沈沛菡问道:“贝勒爷最近怎么样?”
花影道:“爷还是老样子,整日呆在书房里看书,不早朝也不走动,有时新……”提及李莺,花影忙瞧了沈沛菡一眼,见她神色并无异样,方接着说“新福晋会进去,陪爷说说话。”
沈沛菡依是不动声色,心却道:看来多尔衮是想清者自清,以静制动,可偏偏豪格也用了这招,难道……设计陷害的人真是豪格,所以他才躲着不见我?那皇太极呢,他又是如何想的?
想着,沈沛菡忽然道:“花影,你知道宫里哪有马场?”
花影登时一愣:“马场?”思虑片刻方道:“宫里好像没有,不过大政殿后面有一个马棚,听说是大汗找人修建的,专门饲养汗血宝马,偶尔也会在十王亭试骑。”
沈沛菡眼头一明,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现在马有了,皇太极也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花影,你去找张福张公公,问他什么时候大汗会去骑马?小心别让人看见你。”
花影一点头:“花影明白。”
不过半个时辰,花影便脚底生风地跑了回来,进屋后小心合上门,方喜道:“姐姐,张公公说一会申时便去。”
沈沛菡笑道:“太好了,快把我的马靴拿过来。”
花影服侍她穿好鞋子,又迟迟开口道:“姐姐,还有一件事。”
沈沛菡见她神色微凝,心知这事定不寻常,不觉起身说:“什么事?”
花影却走到门前,开了条缝,小心往外瞧了几眼,见确是无人后,方重新把门合上,近到沈沛菡身边,低声道:“花影方才是在崇政殿寻得的张公公,便将姐姐的意思转达给了他,然后张公公就进屋去了,出来时,却说大汗正在批折子,不便打扰,等大汗歇息了,再帮姐姐探探。花影见话已至此,便道了谢往回走,可刚过御花园,张公公便急急匆匆地从后面追了上来,说大汗申时会去骑马,花影便多嘴问了一句,说大汗折子批完了?张公公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另有深意,竟说了句:师傅在大汗身边伺候着。姐姐,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沈沛菡一早就知,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有人在大汗面前帮她说了话,可能在皇太极跟前说上话的,又有几人?而刘成海就是其一。因笑道:“意思就是,咱们有贵人相助。”
申时转瞬即至,沈沛菡早早到了大政殿,远远看见皇太极、刘成海、张福一行人走了过来,便进了马棚,待众人差不多尾随而入时,方牵起一匹骏马欲往外走。
果真,被一声大喝止住:“大胆!何人竟敢在此偷马?”
沈沛菡忙装作大吃一惊,头也不抬地转身便往下跪:“奴婢不是偷,奴婢只是想借来一骑。”
看清此人容貌时,皇太极霎时一惊,还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可究竟是蓄意相请,还是真的偶遇?恐怕也只有天知道。遂不觉微微侧目,看了提议骑马来放松心情的刘成海一眼。
刘成海便忙躬了身、垂了头,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皇太极复看向地上的沈沛菡,沉声说:“你还会骑马?”
沈沛菡面上一愣,仿若此时才知来人是皇太极,心中却是极喜:“回大汗,奴婢只懂些皮毛,勉强凑合。”
皇太极轻笑:“会就是会,不会便是不会,哪有‘凑合’一说,这倒是跟豪格读书时一个样。”
沈沛菡垂着头难辨喜色,因只越发小心翼翼,不觉将头垂得更低了。却听皇太极道:“既然会骑,就跟孤赛一场。”
沈沛菡忙细声说:“是,奴婢遵命。”
皇太极选了一匹黑马,率先骑着去了十王亭,沈沛菡在马奴的推荐下,选了匹性情温顺的棕马,路过刘成海时,不觉深看了他一眼,以目致谢。
上了马,沈沛菡与皇太极并行而走,一众奴才规规矩矩地守在大政殿前。
皇太极瞧了一眼沈沛菡紧握缰绳的双手,忽开口道:“伤好了?”
沈沛菡登时一愣,须臾方知皇太极是在问她之前左臂的摔伤,因恭敬道:“多谢大汗关心,奴婢都好了。”
皇太极道:“嗯,书都看了吗?”
沈沛菡依依说:“奴婢愚笨,大半个月才只看了一本。”
皇太极却笑道:“无妨,看的哪一本?”
沈沛菡眸心微动,东风已来,现只需把握时机便可,因说:“《三十六计》。”
皇太极轻笑一声,心说:居然挑了本最难的,怪不得看这么久。依是笑道:“可有收获?”
沈沛菡思虑片刻,方道:“收获不敢讲,奴婢只是感叹古人的智慧,用计若斯,尔虞我诈,胜了固然欢喜,可若是当局者迷,一叶障目,像曹操一样错杀了良将,岂不可惜?”
听罢,皇太极不觉频频点头,这《三十六计》他早已烂熟于心,平日自己揣摩,也是获益良多,没想到沈沛菡一介女流竟也有如此见地。说起曹操错杀蔡瑁、张允这桩事,也是暗自惋惜,这番心境倒是与沈沛菡有些不谋而合,因不觉兴致勃勃道:“这是曹操中了周瑜的反间计,确实可惜。”
沈沛菡忙作出一副求知若渴、洗耳恭听的样子,果听皇太极又说:“其实防范反间计也不难,只需封锁消息、疑人不用、多方取证即可。”
沈沛菡引导道:“大汗的意思是,若是有人使了反间计,蓄意陷害良臣,欲要离间其与大汗的关系,那么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大汗定会多方取证,还良臣一个清白?”
皇太极这下算是听明白了,沈沛菡字字句句说的全是多尔衮私放太子一事,好一个用心良苦的女人!不觉怒火中烧:“追上孤,孤就告诉你。”说着,皇太极猛地一甩缰绳,紧夹马腹,黑马便短嘶一声奔腾起来。
沈沛菡忙也追了上去。自从上次落马之后,沈沛菡一直心有余悸,一挨着马,眼前总是闪过那日在马背上撕扯激烈的片段,如今策马奔腾,更是怕得要命,额上、背上、手心皆冷汗直冒,可马速却未减分毫。
眼瞧着离皇太极越来越近,不过半人的距离,沈沛菡更是不敢松懈,赢了这比赛,她就能知道皇太极对多尔衮的态度了。想着,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悄悄拔下发簪,对着□□汗血马用力一刺,那棕马端是性情温凉,此时也疼得狂性大发,长嘶一声疾奔而去,终是在镶白旗亭超过了皇太极。
可那棕马并无半分停下的意思,依旧撒开蹄子直往前蹿,颠簸中,沈沛菡眼前又开始闪过一些旧时的片段,那是她和李莺在马儿受惊后抱在一起的画面,只是这次抱着她的人是皇太极罢了。
记忆那时混乱中,她扯过李莺的衣领,依稀看到一块墨绿色的印迹,就在左胸口,形状似……对了,是月牙印迹!和那小公公左胸口上的一模一样!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可那小公公身上怎么也会有李氏王朝皇家的标记呢,他穿着公公的衣服却又不是公公,在金朝联姻的当晚深夜出宫,难道说……小公公就是消失的太子李溰?!
此时的沈沛菡倒是茅塞顿开,可险救了她一命的皇太极却是勃然大怒,捏着沈沛菡的肩膀愠色道:“你这又是什么?苦肉计吗!”
急急赶来的众人一看这情形,皆也不敢多嘴,纷纷垂着脑袋装木头人。吓得沈沛菡回了神,忙垂首道:“奴婢不敢。”
皇太极冷哼一声起了身,眼睛依是怒目盯在沈沛菡身上,为了一个多尔衮,就值得她豁出性命?还真是主仆情深呐!心中热一阵凉一阵,疼一阵恼一阵,却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沛菡翻身跪起,小心翼翼中却不失坚定:“敢问大汗,方才是奴婢赢了吧。”
一语一出,众人无不暗抽了口冷气,莫不在想,这丫头未免胆子也太大了!立在皇太极身后的刘成海更是狠狠瞪了沈沛菡一眼,叫她快住嘴。
哪知,沈沛菡却深叩了一首,额头贴在地上道:“还请大汗信守承诺。”
气得皇太极胸口一起一伏,瞪着她良久,方拂袖而去,吓得众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地碎步跟着上去。留沈沛菡一人跪在这正蓝旗亭前,望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心沉如海。
须臾,却见张福离了众人往回走,一溜小跑至沈沛菡跟前,见她还跪在地上,便也跟着跪了下来,躬身说:“姐姐,大汗让你今晚戌时还到那日诵经的老地方,说是兑现承诺。”
沈沛菡一喜,不觉笑逐颜开,提了口劲想起身,膝下却早已软得没了力气。
张福见状忙双手扶道:“姐姐小心。”两人遂一同往多尔衮院走。
路上,沈沛菡说道:“替我谢谢你师傅,这个恩情,沛菡记下了。”
张福却笑说:“师傅早知道姐姐会有这一说,他也让我转告您:他并没有帮姐姐的忙,姐姐也不必客气,一切都是天意。”
沈沛菡当然会意,一面又暗叹幸好她不是与刘成海为敌,否则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觉笑出了声。
张福疑道:“姐姐在笑什么?”
沈沛菡卖了个关子:“你师傅的智慧,绝非你我常人能企及的。”
张福笑道:“姐姐这句话,要是被我师傅听见了,他老人家可是要生气的。”
沈沛菡疑说:“哦?为什么?”
张福笑道:“因为师傅常说,大智若愚,要是这‘大智’被姐姐看出来,他老人家岂能不气?”
沈沛菡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那你替我保密。”
张福忙道:“张福愚钝,不知姐姐要保密什么。”
现学现卖啊,真不愧是刘成海的高徒,乐得沈沛菡也笑道:“呀,我也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