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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初交侧福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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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巳时,毒日当空,蝉声呱耳。
沈沛菡一路走来,眼见的净是些红墙金瓦,夹路高墙,一个个都差不太多,怎么绕也绕不回多尔衮住所。头上已是香汗淋漓。
忽闻前面小花园有人言语,细一听,还是两个女孩子的声音。
“主子,天气热,咱们还是回宫吧。”
“不忙,才巳时,再走走。”
“主子,这再走便过颐和殿了,还是让奴婢去请十四——”
“什么人?”
沈沛菡一惊,方才听得太入迷,连何时人已经走到跟前都不知道,忙从一枝繁叶茂的杏花树后走出来,打眼瞧着这两位姑娘。
只见为首的那人十五六岁,颇有几分姿色,大眼睛白瓷儿皮肤,樱桃小口,倒是个标致的古典美人,一身雍容华贵的旗服更显端庄秀丽,头顶戴的是翡翠玛瑙、银华金钿,鬓上簪一朵白如玉的玉簪花,尽是和她的气质交相辉映。
紧跟其后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也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服饰姿色虽皆稍逊一筹,却别有一番自己的韵味,让人过目不忘。
沈沛菡打量的这会功夫,苏茉儿已经没了耐心,不觉细眉一横,厉声说:“好大的胆子,见了西宫福晋还不行礼?”
西宫福晋?这称呼好生熟悉……沈沛菡细细一想,西宫不正是庄妃布木布泰的地界,难道眼前这人便是顺治帝的生母,多尔衮的老情人——布木布泰?
沈沛菡大惊,忙恭恭敬敬做了个福:“奴婢给侧福晋请安。”
须臾,头顶才传来一声娇媚却不失威仪的声音:“起来吧。”
沈沛菡起了身子,却再不敢抬头,上面四道目光如芒在背。怪不得昨日花影介绍时,她老觉得少了谁,谁知竟是这样一位跟多尔衮命运息息相关的大人物,未来的孝庄文皇后。
关于孝庄的故事,沈沛菡只知道三件事——第一,她和多尔衮郎情妾意,暗通曲款,至于下嫁一事是否属实,却不得而知;第二,她是顺治帝福临的生母,后又辅助康熙帝玄烨,是位杰出的女政治家;第三,皇太极并不爱她。
只听布木布泰又道:“瞧着你面生,你是哪个宫里的丫头?”
沈沛菡垂首道:“回福晋的话,奴婢是十四贝勒院里的。”
是多尔衮的人?布木布泰不觉多瞧了沈沛菡两眼,只见她模样确实出挑,即便是未施粉黛的面庞,也一如梨花般白皙娇俏,更重要的是,这丫头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
布木布泰转头看了苏茉儿一眼,苏茉儿立刻会意地摇摇头——这丫头,她也不曾见过。
布木布泰接着道:“叫什么名字?”
沈沛菡依着那日在内务府做的补记,细语说:“博尔济吉特氏,沛菡。”
布木布泰心下一愣,博尔济吉特?不觉又从上到下细看了沈沛菡几眼,眉目中似有些儿时的记忆,因道:“莫非,你是索诺布台吉之女?”
沈沛菡微一点头:“正是。”
布木布泰忽然拉起沈沛菡的手,亲热道:“好妹妹,快抬起头让姐姐看看。”
姐姐?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沈沛菡被布木布泰搞糊涂了,只听她又道:“想我从科尔沁草原出嫁时,你才11岁,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前些年,听说你病了,现在在宫里见着你,想是病已经大好。”布木布泰越说越激动,两眶竟有些湿润了。
苏茉儿也是喜上眉梢,福了一福,道:“苏茉儿见过格格,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格格恕罪。”
沈沛菡登时一愣,什么妹妹?什么格格?可又不敢直言相告,因含糊道:“奴婢、奴婢生了场大病,以前的事记不太清了。”
布木布泰鼻尖一酸,一行热泪便夺眶而出:“在我跟前,还称什么奴婢,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不是那场病,如今早该许给豪格做福晋了,也不必受苦受累服侍主子。”
许给豪格?这点的又是哪套鸳鸯谱啊?沈沛菡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她知晓几乎所有人的命运,唯独不知道自己的,现在好了,摊上“博尔济吉特”这个姓氏之后,连自个究竟是谁,如何自处都不知道了。唯今之况,她也只能先顺着布木布泰的意思往下走:“沛菡不苦,十四贝勒待人谦和有礼,赏罚分明,是个难得的明主。”
布木布泰拍着沈沛菡的手背道:“那就好,等再过四年你到了出宫的年纪,姐姐定帮你寻个好人家。”
沈沛菡微一点头,不再言语。
众人只听得花园外一声高喊:“沛菡,原来你在这儿!”便见着多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给四嫂请安。”多铎朗声道。
布木布泰这才放开了沈沛菡的手,玩笑说:“就你猴精。”
多铎嘿嘿一笑,朝沈沛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外人面前要问安。
谁知,沈沛菡还未出声,布木布泰便佯嗔道:“多铎,我可不许你欺负她。”
多铎登时一愣,转眸看向沈沛菡,却见这丫头垂着头,正朝自己得意地吐着舌头。
苏茉儿解释说:“十五贝勒有所不知,沛菡格格是主子的族妹,同在科尔沁草原长大,三年未见,方才相认。”
多铎登时心有所悟:我说这小丫头哪来的倔脾气,敢情是在宫里还有个这么大的靠山啊?因笑道:“哦,原来是族妹,四嫂放心,我多铎待她一定比待亲妹子还要好十分!”
布木布泰笑道:“又胡说了,你哪来的亲妹妹?”
多铎摸着脑后勺“嘿嘿”一笑,模样颇为憨厚,登时逗得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拜别了西宫福晋,沈沛菡随多铎回了多尔衮住处。
多铎刚一进书房,便一屁股坐在雕花楠木暗朱漆的椅上,对多尔衮道:“哥,你猜我们刚碰着谁了?”
长书桌后,多尔衮从《三国演义》里抬起头,瞥了正在灌茶的多铎一眼,余光似有若无地扫向立在门口,正飞快地摇着手帕扇风的沈沛菡,而后便又垂了眸。
多铎只当那一眼是回应,心急道:“西宫福晋!哥绝对想不到,这沛菡居然还是她的族妹。”
闻言,沈沛菡顺手悄悄将帕子移到眼角,欲挡住他们兄弟俩各异的目光,偏多铎心热道:“是吧沛菡?”
沈沛菡深深吸了口气,无言以对,只能弯起眼角装傻充愣,心中顺便问候了一下这个“长舌妇”的祖宗。
多尔衮却起身从长桌后绕了出来,对多铎道:“快午时了,中午就不留你在这吃饭了。”
正在兴奋头上的多铎登时一愣,这逐客令下的如此干脆,可知先前的那桩事还没完,不觉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沛菡一眼,起身道:“哦,对对!是有点饿了,那哥我先走了。”
路经沈沛菡身边时,多铎突然举起右手,张开五指,在沈沛菡眼前晃了晃:“再、再见。”
五字真言,沈沛菡心领神会地福了一福:“恭送十五贝勒。”
多铎走后,多尔衮又坐回了长书桌后,沉声道:“刚才去哪了?”
沈沛菡慢步上前,立在桌子对面,低声说:“好像是御花园。”
多尔衮道:“多铎领你去的?”
沈沛菡不觉垂下了脑袋,声音越发地没底气:“不是,是我自己跑出去的。”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盏茶的功夫,沈沛菡才又听到多尔衮的声音:“族妹是怎么回事?”
沈沛菡有些怕了,言语更是细声细气:“我也不太清楚,在御花园巧遇了侧福晋之后,她便问我的名字,还问我是不是索诺布台吉之女,我没有否认,然后她便拉我的手,说我是和她一同在科尔沁草原长大的妹妹。”
“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你作何反应?”
四目相会的那一刻,沈沛菡便又垂下了头:“我、我说我生了一场大病,以前的事记不太清了。”
多尔衮紧绷的眼角终于有了些许放松,这件事,即便是他的至亲至爱,他也不愿走漏半点风声。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声音也比方才柔和了许多:“她还说了什么?”
沈沛菡回想着多铎教的五字真言,现在已用了大成,看多尔衮的变化,便知成效还不错,可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回,还真得好生拿捏:“其余也没说什么,只是感慨原本一个好端端的格格,给人做了丫头,说是等四年后到了出宫的年岁,便帮我谋个好人家。”
言罢,沈沛菡抬眸悄悄打量着多尔衮,只见他眸心微动,似在思量。须臾,方定睛看向自己,道:“下不为例,吃饭去吧。”
沈沛菡听他语气较之先前略显轻快,便知方才这话回的不错,一颗心终于又放回了肚子,颔首道:“沛菡告退。”
转身,沈沛菡却在思量,看来,豪格的名字没有提是对的。以布木布泰和多尔衮的关系,没有理由不知道多尔衮的劲敌便是豪格,方才却在自己已然说出记不起事的时候,还将与豪格的婚事告知,陈言又如此惋惜。若非布木布泰胸无城府,说溜了嘴,那便是别有用心。
那她,用的到底是什么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