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不见的地方》孙十一

3、渐进

　　（一）
　　南一感冒了。重感冒。
　　爸爸把南一接回家里住。迷信的婶婶又一直在唠唠叨叨：“你看，那房子阴气太重，小姑娘一个人能不生病嘛。”
　　南一的爸爸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当面呵斥婶婶，只好说：“南一最近学习太紧张，再加上这几周天气变化有些大，估计还是她抵抗力太弱了。回家住两天，补补就好。”
　　南一病的迷迷糊糊的，一直听到床边的大人在争论些什么，吵的她有些头疼。季双桥呢？南一突然很想季双桥，他在身边的时候总是安静的，有力的，不会这么吵。他怎么不在？南一想着想着季双桥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整整睡了一天，烧退了，精神也好了不少，但总归是有些虚弱。南一软软地赖在床上，想着生病真好，正好有了借口不需要学习。可她有点想季双桥，自己的病不好就不能回老房子，不回去就看不到他，有点思念。思念？南一有点惊慌，怎么会用到了这个词。
　　南一的爸爸推门就看到女儿出神地坐在床上，脸红红的。“看你脸色红，是不是烧还没退？” 说着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南一像是被戳中了小心思一样，脸色更红，急忙解释：“没有没有，可能是刚醒来。”
　　爸爸看她有精神的样子，觉得小姑娘没什么大事了，又叮嘱了她几句让她好好休息就离开了。南一顿时舒了口气，心思又转回到季双桥身上。想到季双桥，就有种甜甜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来回翻滚着，心思不断。
　　他其实长的很好看。
　　懂的很多，有文采，数学又很好。
　　是探花郎。
　　聪明。
　　偶尔不正经，但很会照顾人。
　　性格算好。

　　很喜欢他。
　　南一停住了，原来，是很喜欢他的缘故。

　　这可能是少女的暗恋。那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即使对方是飘荡了很久的魂魄。
　　南一回到老房子以后一直有事没事就偷看季双桥。连以前专心弹琴的时间也会偷看季双桥。久而久之，季双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你这首弹的不太稳，有些飘忽。”
　　南一乱找借口：“可能是前一阵子感冒，太久没练，所以弹的不太好。”心里懊恼得要死。
　　季双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屋子里只剩下沉默。

　　南一开始反思刚才那首曲子是不是真的弹得太差，季双桥忽然开了口：“感冒严重吗？”
　　好久了不是吗。现在才问起。
　　少女的心思，现在才问真是讨厌，不过幸好你问了，原谅你吧。
　　“天气反复的缘故吧，我很久都没发烧过了啊，这次竟然发烧了，不过躺了一天就好了，没事了~”因为季双桥的关心南一很是开心。
　　“那就好。”

　　季双桥走到了离南一略远的地方。窗外又是上次警告过他的那个孩童魂魄。“让你不要太接近她吧。”
　　嗯。是不该太接近。

　　（二）
　　如果这次数学考试再进步五名就跟季双桥表白。
　　南一卯足了劲头学习。

　　年少时候的爱恋是最纯真的，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哪管对方是人是鬼。有了心愿学习起来自然是动力十足，每天晚上南一都要看书到凌晨。
　　季双桥被她吓了一跳，以为这姑娘受了什么刺激，还旁敲侧击地测试她的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才精神有问题！我这是正确的！我这是在好好学习好嘛！请鼓励我。”
　　季双桥用一种“我信你才怪，是才最好”的眼神斜了一眼南一，悠悠地开口：“鼓励你，下次考试再进步一名。”
　　一名才不够。南一心里回答。

　　在南一埋头苦学的这几天，季双桥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要离她太近。
　　凌晨两点了，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南一还在看书。季双桥看着这个小姑娘，心里的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
　　在太长太长的时间里，这里的晚上一直都是黑暗的，没有灯光。陪伴季双桥的只有月光。南一告诉过季双桥她很内向，不大与人交往，很感谢季双桥陪着她，帮她补习。可季双桥知道，其实是自己需要南一的陪伴。太长的岁月里太寂寞，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对这里有什么牵挂，只是固执地一人留在这里徘徊不肯离去。当这种固执成为了一种习惯，他却已经记不得最初的原因，只是留在原地。在这样的寂寞中，南一闯进了他的世界。

　　自己似乎又变的透明了一些。

　　魂魄是不可以跟活人太靠近的。阴阳相斥。魂魄的力量太薄弱，会渐渐消失。活人也会因为阴气身体渐渐不好。

　　季双桥还记得那天南一病了的时候自己的无力感。她发烧睡昏在了屋子里，季双桥发现了她的不对，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想伸手摸她的额头感受她的温度，靠近了才想起自己触碰不到她。不仅是她，什么都触碰不到，连喊人来帮忙都做不了。
　　最后南一的爸爸抱走南一的时候，季双桥松了一口气，随即是浑身脱力的感觉。魂魄是没有感觉的，可在刹那间，他感受到了害怕。

　　不该离她太近的。什么都做不了。

　　（三）

　　功夫不负有心人。南一首先想到的是这句话。果然进步了很多，可以表白了。
　　回到家，季双桥不在屋子里，估计又去哪里游荡了。南一有些困，准备先睡一会儿，最近可能是全身心地学习，经常会觉得很累，睡不够，感觉身体虚弱了些，果然还是应该多睡一点吗。

　　在南一看不见的地方，季双桥在跟孩童的魂魄说话。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你们接触多久了？”
　　“七个月了。”
　　“时间有些太长了。她的损耗太厉害，可能会一直生病。”
　　“要怎么补回来？吃药会不会好？”
　　“方法是有，只是。。。”
　　“怎么？”

　　季双桥回到家的时候，南一正忐忑地坐在屋子里，一脸纠结。他以为她没考好，就走上前安慰：“没关系的，肯定会进步的，不要太着急。”
　　南一听了有些傲气地抬头：“谁说我没考好！我进步很多好吗！”
　　季双桥挑眉：“那你一副纠结的表情坐在这里，我还以为怎么了。”
　　是在担心我。甜蜜地开心。

　　“季双桥。”
　　“嗯？”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很严肃，很认真。”小姑娘一脸郑重。
　　季双桥以为是她发现了什么，那种害怕的感觉又出现了。
　　“你说。”
　　“季双桥。我喜欢你。”

　　啪。跳闸的声音。停电了。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能在我表白的时候停电！南一在心里叫嚣着。
　　屋子里只有一地月光。南一抬头，正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下怪异的气氛，就看到月光下的季双桥，似乎变得，有些透明。
　　“你怎么了？怎么变的透明了？” 担心的口吻。
　　季双桥温柔地看着她：“没事的，魂魄嘛，偶尔会这样。”
　　“哦。”南一安下心来，随即又想起自己刚刚表白的事情。“季双桥，我说我喜欢你！”
　　“嗯。声音很大，听到了。” 对面是季双桥英俊的，满是笑意的眉眼。

　　好开心。

　　（四）
　　最后三个月的冲刺。
　　除了弹琴，只剩下学习。甚至连琴都弹的很少。可是南一很开心，因为有季双桥陪她。
　　不过最近季双桥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一连好几天都会见不到。估计魂魄的世界也很忙？南一也没有纠结，毕竟自己也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是不是有点冷落季双桥？最近身体好像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果然是爱情的滋润吗~ 哎呀，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专心做题！
　　少女的心思。

　　南一的生日是在高考前一个月。其实她没有什么心思过生日，家人因为怕影响她学习自然也没有提起。可生日那天回到老房子的时候就看到桌上摆了个蛋糕，上面写着：“南一，生日快乐。”季双桥立在旁边，略微有些脸红。
　　“你不会去偷了个蛋糕吧！”

　　真是会破坏气氛的小女孩。
　　虽然无法触碰到任何地方，魂魄里也是有力量强大的大神的，自然有办法搞到一个蛋糕。季双桥就想办法找大神弄来了个蛋糕。南一听着解释，满心甜蜜。
　　吃着蛋糕，南一看着季双桥说：“我很想抱抱你。可是我碰不到你。”
　　手会穿过你的身体。

　　“嗯。我是魂魄啊。”

　　是魂魄啊。所以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

　　身体又开始反复，明明只剩下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可南一就是小病不断，好在没有什么大事，她就带病坚持学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南一觉得季双桥变得越来越浅。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来，果然是考前紧张综合症吗。

　　其实南一复习得挺好，果然，高考的时候发挥的不错。考完就觉得身心舒畅。南一的爸爸最高兴，笑着准备把女儿从老房子里接回去。南一突然僵住了，完了，忘记考完就得回家住了，那不是见不到季双桥了，怎么办！得赶紧找他商量。
　　她跑回老房子，季双桥又不在。我高考结束你竟然不在！南一有点赌气，但更多是希望季双桥赶紧回来共商大计。
　　等到晚上，季双桥没有回来。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回来。

　　爸爸准备接南一回家了，南一有些害怕，虽然以前季双桥也经常很久不回来，可这次，她感觉不一样，季双桥似乎真的再也不见了。

　　再也不见。
　　又是一个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