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不见的地方》孙十一

4、尾声

　　（一）
　　偶尔还是会想起八年前的老房子和房子里那个触碰不到的好看青年。但渐渐的，南一已经记不得当初的自己。记不得是怎样在找不到季双桥之后自己变得歇斯底里，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问着身边的人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青年。大家听了南一的诉说都以为她的精神出了问题。只有婶婶叫嚷着：“作孽啊，那房子真闹鬼啊。”
　　南一的爸爸虽然不信，可还是锁了老房子，再也没让南一回去过。

　　一晃八年。
　　南一现在是一所音乐学校的古筝老师，学生都是半大的孩子，环境很单纯，她很喜欢。她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家里人总是催着她去相亲。借口逃了好几次，实在推脱不了，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几次，可总也遇不上合适的人。又一次失败的相亲之后，她沿着马路走回家。
　　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老房子。八年没来过这里了。小的时候没注意过，空置的老房子，再加上周围斑驳的树影，看起来是挺吓人的。可南一并不害怕，见过那样的鬼，怎么会害怕。太久的时间，南一刻意地去忽略对季双桥的念想，此时突然有些压抑不住，思念如潮水一般袭来，她蹲下身抱着双腿无法抑制地哭出来。再也没有一个季双桥会走到她的面前用温润的声音安慰她了。

　　无法宣泄的难过。

　　“别哭了，哭他也回不来。”是孩童的声音。
　　南一睁着哭得红肿的双眼，抬头看见是一个孩童。
　　“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和季双桥不一样，我可是法力高强的魂魄。”孩童的声音有些傲气。
　　南一在漫长的岁月里只看见过季双桥一个魂魄，她一直以为她只能看得见季双桥的。
　　孩童仿佛能揣测出她的想法一样：“你确实是只能看见季双桥，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能看见我，当然是因为我法力高强，想让你看见我罢了。”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吗？季双桥在哪里？他在哪里？”南一一边急切地说着一边站起来快速地走向孩童。
　　孩童魂魄被吓着了，赶紧后退。“你你你，停下，别过来。最怕活人靠近了。”
　　听到孩童的话，南一停下了脚步，随即发现了他话里的问题。
　　“最怕活人靠近？可是以前季双桥一直都和我在一起的啊。”
　　“哼，所以他才没了。”

　　没了？
　　原来魂魄也是会死的。

　　（二）
　　魂魄的死就是消失，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季双桥在最后的岁月里，为了救南一，把所有作为魂魄的力量都给了她，所以她才慢慢健康了起来，可是季双桥却消失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不靠近就不靠近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悲伤从心脏蔓延到指尖，虚弱得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他是永远回不来了吗？”
　　“谁知道，他扎根在这房子许久，如果这么久都没回这房子的话，估计是彻底没了。你不要难过哈，魂魄嘛，消失的事情常有。毕竟像我这样法力高强的少有。”孩童自傲地说着逐渐隐没在空气里。

　　几乎所有关于神仙鬼怪的浪漫故事都没有好的结局。本不是一类，如何能相处下去。

　　南一过着简单平凡的日子。日复一日地上课，偶尔相亲。只是变得更加沉默。
　　这一天回家吃饭，听着家里一屋子亲戚地唠叨，南一习惯性地不说话。婶婶突然大声地说：“南一爸爸啊，那老房子就快被推倒了，这钱大家得分一分吧。”
　　南一准确地抓住了话里的重点，第一次主动地开了口：“什么要推倒了？哪里的老房子？”
　　“就是南一你以前住过的那个啊。”
　　南一的爸爸瞪了一眼婶婶，因为在老房子里一个人学习了太久差点把南一弄出病来的事情他还心有余悸，就不太想南一参与老房子的话题。
　　“为什么要推倒？什么时候的事情？”
　　婶婶被南一爸爸一瞪，不敢再说话，爸爸看南一这么多年也恢复的挺好，就接过了话头：“那块儿是旧区，政府就收了准备新开发，补贴了点钱。推倒也就是这两天吧。”

　　(三)
　　不可以。这是南一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季双桥要是回来了怎么办，没有了老房子他要待在哪里，没有了老房子他要怎么找回来？南一一边哭一边跑到老房子那里，入目已经是一片破败。
　　她急着要往里面冲，被施工工人拦了下来。“这里在施工！怎么能往里跑！”她推开了工人就要往里跑，工人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女人觉得有些怪，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她进去啊，砸着哪里他们可赔不起，于是又把女人拦在外面。

　　南一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其实进去了又有什么用呢？房子已经倒了。就算不倒，季双桥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
　　南一蹲在地上，就像是那次数学考了倒数一样，奋力地哭了出来。工人们面面相觑，都走的远远的，估计这女人是脑子有问题吧。

　　有什么靠近了，接着是温润的声音：“哭什么。”
　　一模一样。与八年前一样。

　　眼前是探花郎英俊的眉眼。南一哭的更大声了：“你到底去哪里了啊，不是答应我不会突然不见吗。你去哪里了啊。混蛋。”南一很少会对着别人大喊大叫，不会发脾气。可是现在却一直冲着季双桥哭喊。季双桥温柔地笑着说：“一一不哭了，不哭了。” 季双桥一声声一遍遍地哄她。
　　南一慢慢停止了啜泣声，仔细看着季双桥，觉得不对劲，他有些透明得过分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透明？”问完赶紧后退，“你不要靠近我啊。”
　　季双桥走近她：“已经没事了一一。”
　　“没事了？不是说魂魄不能靠近活人的吗？”
　　“一一，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回来只是想告诉你我没事。我答应过你不能突然消失，所以一定要回来告诉你啊，然后才能离开啊。”
　　“你要去哪？”南一警惕地问。
　　“就要离开了啊。”
　　“你又骗我，你这么透明，肯定不对 。季双桥你不要靠近我，会不见啊。只要你好好的，不靠近就不靠近，我只要你好好的。”

　　季双桥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一一，我只是个普通的魂魄，可能真的会不见的。以后千万不要难过，即使我消失了，也要好好地活着，当人真好，虽然我已经记不得了当人的感觉了。但至少当人，能触碰到你。”说着季双桥就靠近了南一，做出了拥抱的动作，可是整个人穿过了一一。“没关系，就当做我抱到了你。一一，谢谢你曾经陪过我。”

　　远处的工人们只能看到女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