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深处》温南

4、四、把酒话青梅，竞夕起忧思

　　陶家酒铺的桃花酒香飘四溢，味道浓郁，酒铺老板又才神丰俊，小娘子更是持客有道，连两个跑堂的小伙子也是热情洋溢，勤奋肯干，所以不到一年的时间，清风镇上就有传喝酒要到陶家酒铺，喝酒就得喝桃花酒的说法了。当然，这个丰神俊朗的老板指的自然是英招，小娘子吗说的是阿绿，大家都不曾想到他们心心念念喝的桃花酒的真正制造者其实是一直躲在后院酿酒的蒙面姑娘。
　　晚上酒铺关了门，阿绿喜滋滋地凑到小夭的跟前，对小夭说：“我们的酒铺现在可赚钱了，但是地方太小了，很多想进来喝酒的人都没位子。我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寻个大一点的地方？”
　　阿绿在陶家酒铺呆了一年，知道英招虽然是明面上的老板，但是凡事都听小夭的，所以有什么主意直接越过英招和小夭商量。小夭听了觉得很对，于是看了眼英招。英招一副你想的话就可以的样子，小夭于是吩咐阿堂和阿河，明天去打听一下哪里有好一点的店铺。
　　阿绿见小夭有心扩张酒铺，于是就把自己在柜上听闻的一些经营酒铺的法子都说给小夭听：“我听说赵老板当年也是靠经营酒铺子发家的，他现在把酒铺子改成了一家小饭馆，生意很是兴隆呢。”
　　小夭在清风镇上住了一年，对人世间一些基本的情况都有了大致的了解。她知道清风镇是三国的贸易枢纽，来来往往的商贾游客很多，少不了吃饭住宿，所以清风镇上就数客栈饭店多。陶家酒铺的桃花酒在清风镇上也小有名气，如果再配上一些山野珍味，生意可能会更好。这样一想，便打定主意，和英招商量索性把陶家酒铺开成一家饭店。
　　小夭兴致勃勃地将自己的宏图大业叙述给英招听，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讲到高兴处突然停了下来。英招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不说了？”
　　“我只是觉得好像没有人在听。”
　　“我一直在听，你继续说。”
　　“那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英招顿了顿，才道：“你说要将酒铺改造成一家酒楼。”
　　小夭点点头，问道：“你觉得怎样？”
　　“挺好，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夭听了英招的答复，便让阿堂出去留心店面，让阿绿去镇上大厅哪里有好一点的厨子，阿河再去雇几个跑堂的伙计来。大家知道小夭要扩大陶家酒铺的门面，哪还有不高兴的，一个个喜滋滋地跑出去忙活了。
　　小夭听完他么几个打听过来的消息，拿了主意，又吩咐他们继续去落实。等他们走后，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长长呼了一口气，不由得叹道：“累死我了。”虽然跑腿的事有阿河阿堂他们，不过凡事都还是要她拿主意，也给她累得够呛。反观英招，只管掏钱，其他他是一概不管。最近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把剑，一有空就在小夭酿酒的院子里舞剑。小夭路过后院，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他，许是练了有一段时间了，脸上沁出密匝匝的汗珠，看他的样子明明也是有些累了，却愣是不肯停下来。小夭从地上捡了颗石子，在手上掂了掂，微微笑了笑，一扬手就冲他丢了过去。英招本来全神贯注地想着剑法，突然发现射过来一枚暗器，便下意识的用剑一挡，石子顿时换了个方向，冲小夭的正脑门飞过来。小夭哪里料到这种变故，看着飞过来的石子竟是愣住了神。
　　英招本来是只下意识地一挥剑，现在才发现小夭就站在他附近，正想过去扑救，却已经晚了。石子不偏不倚，正砸中她的脑门。小夭顿时痛得哇哇叫起来。
　　英招飞奔过来，慌乱地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小夭揉着吃痛的脑门，不满地吼他：“你让一颗石头砸一下试试！”
　　英招满脸负罪，但是还是忍不住解释：“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刚刚还以为有人暗算我。”
　　“谁吃饱了撑的暗算你？”这话说得，刚刚，明明就是有人暗算他。小夭一说出话来确实也觉得慎得慌，于是止住继续咒骂，只管揉着脑门拼命叫唤。
　　“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不用你看，练你的剑去吧！”小夭一负气，顾自摸着脑门走了。
　　英招有些不解，但是又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怎样，只好追上去。
　　“别跟上来。”
　　英招只好停住脚步。
　　晚上，阿绿一边给小夭用药酒揉额头，一边数落她：“你也是的，公子在练剑你干嘛过去妨碍他？”
　　小夭立马吼起来：“我们在这里为了店面的事忙的下气不接下气，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可以什么事都不做？”
　　阿绿听了，不由得吃吃地笑起来：“我说小姐，店面的事你一手包揽了，你让他干嘛去？”
　　小夭自然知道英招对店面的事本来就不热衷，答应扩张店面，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所以自己也尽可能不去打扰他。可是一看见他练剑，总是有种不好的感觉，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筹备，大半个月后，陶家酒铺就关门了，清风镇上新开一家餐馆，名为“陶然居”，依然打着桃花酒的名号，并推出特色的山野珍味。有桃花酒打底，饭店开张第一天生意就很是兴隆。阿绿、阿堂和阿河三个人都忙不过来，英招忙着在前门招待客人，小夭只好带上面纱也来前厅帮忙。一天忙下来，骨头都快散架了。
　　小夭坐下来捶着肩膀，坐在她旁边的客人见了小夭身子曼妙，于是凑过来问她：“小娘子可是陶然居新来的员工？”
　　小夭蒙着面纱，还是冲他笑了笑：“不是。”
　　那客人见小夭蒙着面纱，还以为是因为容貌太过俊丽所以不好意思以真面目示人。继续不怀好意地问道：“小娘子来清风镇多久了，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着竟然伸出手去撩小夭的面纱。
　　不夭不知道这个人的不怀好意，一时没有注意，面纱掉了下来，那张刀疤脸便曝于睽睽众目之下。
　　那位客人尖声惊叫起来，整个陶然居的客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看了小夭一眼，都露出鄙夷之色。
　　英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小夭身边，对那位客人怒喝道：“滚出去！”
　　客人看了小夭这张脸，本就没了胃口。但是掌柜地这么无礼地对待客人，他可不干了。
　　“本大爷花钱过来吃饭，还有赶人的道理。”
　　英招怒意大盛：“滚出去。”
　　客人见了英招沉怒的眸子，突然一阵胆寒，连忙连滚带爬地走了。
　　小夭拦住他：“还没给钱呢。”
　　客人甩下银子就走了。
　　其他客人纷纷议论，英招凤目一扫，大家顿时噤若寒蝉。有些吃不住的客人连忙灰溜溜地走了。
　　阿绿见人都走了，忙去挽留：“哎，唉，你们别走啊。”
　　小夭看着英招，他的脸还沉地可以榨出油来。“你也真是的，这下子，还没开张呢，就要关门了。”
　　阿绿不敢明着指责，却也在那嘀咕着。
　　阿堂阿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拢了袖子坐在门槛上。
　　被英招这么一闹，陶然居门庭稀疏，几乎没人敢来吃饭了。阿绿整日站在门外招揽客人，大家虽然觊觎阿绿的美色，但是知道陶然居有一位凶神恶煞的老板，哪里还敢进来吃饭，只是看着她养养眼睛，脚却不敢往这边伸。
　　阿堂对外跑的最是勤快，有一天回来告诉小夭：“据说清水桥对面新开了一家饭店，叫‘悦来阁’，新出一种青梅酒，比我们的桃花酒更胜一筹，以前很多老顾客都被他们吸引过去了。”
　　阿绿听了很是愤愤，怎么半路里冒出一个悦来阁，怪不得大家连桃花酒都不喝了。
　　小夭倒是很好奇，还有什么酒能比桃花酒还好喝，便巴巴望着英招。
　　英招会意地说道：“明天我们就去悦来阁看看。”
　　阿绿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公子也真是的，小姐想干什么都纵容她。悦来阁是我们的死对头，去那里做什么。
　　第二天，英招还是带了小夭去了悦来阁。悦来阁在清水桥对面，镇子的最中央，地段很好。英招和小夭走进店铺，立马有人热情地迎过来。英招和小夭做了个靠窗的位子，吩咐把最好的酒菜端上来。小二顿时知道来了大客户，忙不迭地去跟掌柜说了。
　　青梅酒端上来的时候，小夭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青梅香。喝了一口，顿觉唇齿清凉，香绕三匝，小夭砸了砸嘴，叹道：“果真是好酒。”英招笑着泯了一口，确实好喝，但是在他心目中，什么酒也比不过桃花酒。
　　小夭正吃得香甜，这时走过来一个白衣男子，问道：“敢问两位可是陶然居的老板？”
　　小夭好奇地回过头看他，只见男子三十岁上下，风度翩翩，脸上噙着笑，露三分收三分，明明有备而来，却让人生不出拒绝之意。
　　那男子不由分说就在他们桌子上坐了下来，这时候小夭为了吃得方便，已经把面纱卸了下来。那男子见了小夭的脸，倒也没露出任何鄙夷之色来，这让英招又生了几分好感。男子介绍自己叫子夏，刚来清水镇不久，见这里人杰地灵风景秀美，又仗着祖上传了张酿酒方子，于是便开了这悦来阁。
　　英招也介绍了自己和小夭，两个男人就酒店的经营之道聊到当今清风镇的发展，又聊到昆吾国都近来的动静，总之是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小夭本来有的吃也不管他们，但是后来吃饱喝足了，再听他们聊的话题就有些腻烦了，于是不客气地拍拍桌子，对英招说：“我想回去了。”
　　英招本和子夏正聊得起劲，但是听得小夭话里有些不高兴，便起身向子夏告辞。
　　子夏看了一眼小夭，笑了笑，便命人送他们出去。
　　两个人走在街上，小夭装作不经意地问英招：“那个子夏，到底是什么来头？”
　　英招显然还在想着什么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不太清楚，但是看他的样子，肯定非富即贵。”
　　小夭听了，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面纱掩着，英招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由于清风镇上南来北往的商客比较多，而且英招那件事也过去了一阵子，不久，陶然居的生意就慢慢好起来了。小夭自从上件事之后，便索性摘去了面纱，反正她不在意，管别人怎么看。
　　晚上，饭店要关门了，阿绿见英招还没回来，便过来问小夭：“公子最近去哪里了，怎么总是这么晚还不回来？”
　　小夭看了眼她的神色，说：“他一个大男人，爱去哪去哪，爱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担心他干什么？”
　　阿绿虽然年纪小，但是在清风镇上好歹呆了这么些年。她知道因着清风镇的特殊位置，虽然镇子不大，但是却有好几家专门为了那些商客准备的销魂窟。其中镇中心的那家明月楼，据说里面的姑娘个个赛天仙。她对小夭和英招的关系并不清楚，也不敢多问，但是看英招对小夭的态度，总是有一些让人想象的空间，只是小夭的脸又偏生成那样，所以……
　　阿绿的这些想法，小夭自然是不知道，她就算知道也不理解明月楼的姑娘漂不漂亮跟英招夜不归宿有什么关系。
　　小夭吩咐阿绿去提了两坛子桃花酒来，接过桃花酒就往外走。阿绿唤住她：“你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去找你家公子。”话没说完，身子已经在门外了。
　　子夏分析完了现下的局势，只看着英招。英招眉头紧锁，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子夏也不多说，静静地顾自己喝茶，慢慢地等着他的答复。这里正沉默着，子夏的随从阿继过来禀报道：“公子，有一位姑娘在外面。”他话还没说完，小夭已经踢开门进来了，嘴里还叨念着：“过来找个人喝酒也这么麻烦。”
　　英招一回头，见是小夭，忙问：“你怎么过来了？”
　　小夭杨了杨手里的两坛酒：“子夏兄店里的青梅酒虽然可口，但是喝多了也就腻味了。小店里的桃花酒，拿过来给子夏兄换换口味。”说着，把酒往子夏面前的桌子上一放，搬过一条凳子就坐了下来。
　　英招心里有些明白她是嫌自己回去晚了，便扯了她的袖子：“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我过来是找子夏兄喝酒的，你要是不想走也坐下来喝一杯好了。”说完笑着看着子夏：“夏大哥。”叫完了又是嘻嘻地笑了一声，“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子夏对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倒是有几分兴趣，便点点头：“自然，我本来有一个妹妹，也如你一般大，你这样叫我倒是让我觉得倍加亲切。”
　　小夭似乎料定他会这么说，便继续说道：“我就知道夏大哥为人爽快，你看这有好酒没好菜怎么行，我上次吃了你们饭店的菜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了，最近一直都没怎么吃好饭。”说完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子夏哈哈笑了几声，便吩咐下去弄几个小菜过来。
　　英招见小夭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重新坐下来。
　　“我们家英招最近一直往你们这里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英招别扭地看了她一眼。小夭仗着自己比她大几岁，一直以他的姐姐自居，但是实际上自己又明明只有半大孩子的心性，有时候她冒出来的话让英招实在如芒刺在背。
　　子夏的眼睛滴溜溜地在英招和小夭身上转了几个来回，便哈哈笑起来：“哪里的话，英招兄能够过来陪我喝喝茶打发无聊的时光，实在求之不得。”
　　“这话说的，夏大哥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哪里能够总陪着我们家英招呢。他自己可以撇下店铺不管，总不能也不让人家老板也不做生意吧。所以，你放心，以后他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店里面的一个配菜的伙计家里出了点事，我让他回家去了。现在刚好缺了个人，英招以后没这么闲，就不会往这边跑了。”
　　英招听了看了眼小夭，欲言又止，不过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子夏看了眼英招，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又对着小夭说：“不妨，当然店铺要紧。”
　　这时，菜陆续上来了，小夭便打开酒塞，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子夏深吸了一口，赞道：“果然好酒。”
　　小夭笑着给他满上：“好喝就多喝点，要是不过瘾，我明天再让伙计送几坛子过来。”
　　回去的路上，小夭喝的有些醉意，英招一直扶着她。小夭虽然身子虚浮，但是脑子清醒得很，她问道：“不让你去找子夏，心里不开心了？”
　　“没有。”
　　“有也没关系，店里确实缺了个人，今天我都忙坏了。”
　　“你放心，我以后都在店里帮忙。”顿了一会又说，“哪儿也不去。”
　　小夭听了，却高兴不起来。
　　有一次，阿绿帮英招收拾房间，抱了被子褥子到院子里来晒，后来在他房间里不知道寻了什么东西，喜滋滋地过来给小夭看。那是一把石头做的刀子，当初对付狶狼的时候小夭给他的。阿绿笑着说：“公子把这把钝得可以的石刀放在床上做什么，真是奇怪。”
　　小夭拿着石刀用手指慢慢摩挲着，这把石刀陪了她整整十年，可是后来她还是把它给丢了。小夭心里喃喃地说：“这么钝的刀，总有一天是要扔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