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自古天灾愁煞人 ...

  •   酉中,太阳已经没尽了,西天半边山头却还是红的,连带着附近半边天都艳的妖异。天际的几片流云,被日火烧的没了个形状,一团火似的滚在山巅,触目惊心。兰姬坐在原地,望着西天异常荼蘼的晚霞独自叹了一口气,起身向旁边白马走去。
      大概因为刚失去了主子与同伴的缘由,它垂头立在那里,很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兰姬过去拍拍它的脖子:“到底畜生不比人重情,我之前听人说雄雕死了,雌雕还会跟着殉情呢,当时不信,现在,就更不信了。”白马抬头喷一声,扭过脖子来看她。她转念一想,突然笑道,“既如此,今后你就跟着我吧。”
      “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话音刚落,一人说着,声音就响在她头上,兰姬被唬的一跳,转眼瞪着来人,脸上惊异:“你怎么没死?”
      陆珶斜了她一眼,去看白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来是要掉脑袋的。”
      兰姬不屑:“你不是跳下去了吗?”
      陆珶牵回马缰,一笑,竟难得开了个玩笑:“逗你玩的。”
      兰姬错愕,他已经牵着马在前面走了。认命地追上去,叹,皇子无常起来真作孽。
      他们的身后,夕阳妖靡。突然,自群山上头吐出一团妖火,火舌如龙舔着过路流云,整片西天都被烧的混沌虚无。滚滚浓烟冒出,聚成一柄蘑菇,声势大的吓人。
      两人打马走远,再回望来时路,纵横沟壑,吴县,到底倾覆了。
      他们向前走没多久,跟着前面就追来一群人,一色黑衣,行路匆匆,不似官府的样子。
      数十驾马蹄踏在乱石横陈的道上,竟毫不懈怠,来势之盛,看得兰姬不由惊奇。但见陆珶又不慌的样子,怕是他有把握的。
      果然,当首一人还没行至跟前,便飞身跃下高马,稳稳跪在了他们的白马脚下:“七夜来迟。”
      陆珶在马上问:“华县怎么样了?”
      那人埋着头,只露出半截铜色面具:“怕是保不住了。山火一喷,不止华县,连吴县的半个城都被淹了。”
      陆珶跟着沉吟一阵,迟了一会儿才问:“人呢?”
      “令下得早,遣散及时,除了无可避的,伤亡并不太重。”
      陆珶终于点点头:“先回城吧。”
      一路官道过去,沿途并没有遇到太可怕的灾情,少有的裂缝也并不深,打马能过。行至城中时已至凌晨,陆珶突然在前面停马,对身后一人说:“你去一趟红坊再来。”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兰姬震惊回头看他,陆珶只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
      她愣着,为他突然的变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确实想回去,却不是现在这样被他突然说来。一行人等着,见她点了头,翻身下马。
      别来一月,再临红坊大门,心中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兰姬站在门口,天色还没亮全,道上空无一人。送她过来的那人走上来,看了她一眼,才去敲紧闭的大门。
      里头迟迟迎来一人,隔着门嚷:“大清早的,客官有事晚点再来。”说完欲走,那人又用力锤了几下大门,里面人顿时不耐:“谁呀?不是让晚点。。。”
      兰姬应一声:“是我。”
      屋内人愣了一会儿,兰姬正要再说,已有人在里面把门开了。兰姬望着那人,突然挑唇一笑。
      进屋一内里显然又精心修缮过,她下意识抬眼去望二楼的窗子,门窗闭着,显然不是她想象中残垣断壁的样子,不禁一笑。身边那人说:“重新修过,原来的样子怕是见不着了。”他顿了一下,又说:“你若不喜欢,再挑一间合适的。”
      她摇摇头:“何处来,何处去。何必麻烦那许多事。”
      “那就这样。还以为你不肯回来了呢。”
      她抬头望着二楼阑干处渐渐聚来的众人,慢慢道:“为什么不回来?因为你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吗?”
      那人原地一惊,她已经款款上楼去了。几位姑娘早已闻讯候在了那里。
      于飞站在最边上,她一上来便连声嚷:“你可去了好些日子了,还以为从良嫁人去了呢!”
      兰姬边上来,嘴里边道:“我知道你是早盼着从良嫁个好人家的。”
      “呿。不过是将服侍众多男人变成服侍一个,照样得看人脸色百般讨好。”于飞扬了下巴,语气颇有些不满,见大家要笑,又补一句:“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有一个那许多好的人家,谁还愿意在这天天对着不同的人卖弄风情。”
      语楼却不赞同:“这可是你,我可没你那心思。”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兰姬却有些疑虑,拿眼看了语楼一眼。
      一会儿工夫,天已经亮全了。兰姬刚进屋,跟着就挤进来一人,她回头,是语楼。
      “今个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语楼叹息一声:“听说你是从吴县过来的,没遇上什么吗?昨个夜里,连长安都看得到遍天烧红的云,活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
      兰姬惊讶回头:“你们不是一夜没合眼吧?”
      语楼连笑:“又哪能睡得稳?床架子都在摇,夜里虽然歇了会,大家却都不敢睡,围着堂子闲话了一夜。今早听到敲门,一说你回来了,大家都惊的不行。”
      兰姬好笑:“怎么,还怕我不来了?”
      语楼看了她一眼,嘴闭上了。
      “既一夜没合眼,便去休息吧。赶了一夜路,我也累的不行。”
      语楼还是犹豫了一会,最后认命地说:“算了,问了你也不会说。我下去了。”她说下去,人却站着没动。兰姬回头笑她一声,转身进里面去了。语楼望着她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终于合门退了出去。
      兰姬来到里间后人却没动作了,她听着外面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一时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起火的当天,外面的人都在浇水,当先进来的一人,她虽然意识已经开始糊涂了,却仍清楚地知道,那人便是消失了整整三天的庾景陵。显然这不是最让她失望的原因,她真正觉得震惊的,是跟在庾景陵后头进来的那人,打死也不会认错,是李琰无疑。
      她环顾了一下重新修葺的屋子,一色家具全是新的,从主卧到大厅都是极用心的布局,兰姬走了一遭,发现空间比之前大了一倍,由一个弧形的进门通着另一边的休息室,看样子是打通了原来隔壁的屋子。再看厅中,不仅布了精工的绣屏,还多了许多落地盆栽,不得不说,庾景陵在房屋构造上,有极独特的设计天赋。她叹息一声,走到独立的澡房里,那边已经备好了香汤,正腾腾氤氲着白雾,浴桶里泡着的鲜艳花瓣馨香一屋。她慢慢除下身上的衫子,抬腿进桶,慢慢滑进了深深的浴桶里,铺着花瓣的水面跟着一荡,再回复时,头也看不到了。
      之后进来服侍的是另一个姑娘,娇小年纪,说话也怯怯的。不见春莺,她想到那天门外的惨叫,心里明白了八分,就更不愿说话了。
      沐浴后,兰姬饭也没吃倒头便眠了一个白天,平日开门不用敲铃,她乐得躲在屋子里。新来的小姑娘名叫施雪,看着三餐不想的主子,不知如何是好。恰临兰姬睁眼,见她一脸无措地立在床头,不免好笑:“你叫什么?”
      “奴婢施雪。”见兰姬还望着,又补了一句:“施舍的施,下雪的雪。”
      兰姬点点头:“是个好名字,你家里人呢?”
      施雪低下头去,双手绞在胸前:“我很小就被卖出来了,名字也是公子给的。”
      兰姬便不再多问,看了一眼搁在床头的膳食,和衣起身来了。施雪忙要去扶,被她一挡:“帮我打一盆水过来吧。”
      施雪垂头下去了。她在柜子里翻了一圈,一色夏装摆了满柜,皆是最新款式,从布料到做工,都精致得挑不出毛病。她随手取了一件胭脂色的束胸长裙换上,外又罩了一层粉金纱衣。围着镜子一圈,亮衣雪肤,眸光潋滟,明丽得不可方物。施雪刚好进来,望着她,也是一愣。
      兰姬仔细洗了一把脸,饭刚吃到一半,便有人来敲门。她搁下筷箸,示意施雪去开门。
      一姑娘进来,走近一步,福了一礼:“姑娘,公子让您用完膳后去海棠春。”
      兰姬眉头一蹙,一碗饭便再吃不下去了。
      海棠春是红坊之梅园后的又一大特色,照例只接贵宾。她才回城一上午,是谁消息这么灵通?她吩咐施雪收拾桌子,又刻意在屋子里拖了一会儿才梳妆出门。晚上风来动频繁了一些,也许是华县的火山终于喷了,连带着长安也不觉得那么热了,走在夜里凉凉的,意外地有一些舒服。
      一个仆役在前面提着灯引路,烛花摇曳,斜里拉了好长的影子在路上,伶仃的身形,瘦成竹竿一样。她抬起头,意外地在远处屋顶看到一莹亮光,夜色里幽幽地闪着,转头再看,远远的河面上更是浮了一层,鹅黄的影子一阵一阵的,盈盈地飘着,在水面忽上忽下,如点燃的夜灯,醉一池碧水。竟是萤火!她看得高兴,不觉便已来到海棠春门口。
      夜里寂静,只在门檐下挂了一盏红灯笼,暗里幽幽地亮着,映得屋门都跟着红了一片。
      引灯的那人弯腰上前,将门敲了几声,马上边有两人从里面把门打开,她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内堂,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走进去。
      屋子里静的异常,她站在堂中,稍一转头,便看见正坐着的庾景陵,还有临窗站着的一条长影,一身黑色单衣,背对着,看不出是谁。
      她猜着,没来由心跳一急。那人转过身,挑嘴一笑,狭长的眼半睁,看得她心头直凉。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