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惹尘埃》小珈

7、千堆雪（1）

　　第二天，阿顾难得起了个大早，结果把彻夜难眠的野雪也弄了起来。才大清早，两个人就出发去了落璎山。看看和那两只蛐蛐被留在家里看门，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阿顾怕它们碍事，所以才不愿带着。
　　“野雪，还有多久到啊？”阿顾牵着那人衣角，在山林里一步一步走着，实在等不及了，便开口问道。这山林虽然不大，但路径曲折，弯弯绕绕尤其多。本来天帝就起个大早，有些困顿，现在慢吞吞走了那么久，更是疲惫起来。
　　“嗯……还有一会吧。”之前看看带野雪走的路，虽然才一次，但他都牢牢记在心里。此时他光顾着看路，也难以照看到身后跟着的天帝，只得漫不经心的回答。
　　“啊！”伴随着阿顾的一声惊呼，野雪察觉到牵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微微一滞，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赶忙回头查看。
　　原来是阿顾走路没注意，恰好踩在地上一处小水洼里，这里刚刚下过雨，浑浊的泥水一下子溅在那人的白鞋子上，成了一大块污渍。
　　这样的事情，旁人骂上几句之后，也就不会放在心上。可作为有多年洁癖的天帝来说，无疑像是晴天霹雳。阿顾气急败坏，拼命蹬着那条腿。似乎这样，就能把鞋子上的泥水给甩出去。野雪见此，叹了口气，站在边上，看着那人抽风似的发着脾气。
　　“要不，你穿我的鞋子吧。”野雪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才能让阿顾消停下来，便开口说道。阿顾停了下来，低着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的鞋子，满意地点点头。
　　“好啊好啊。”说完，天帝便抬起了自己被弄脏的那只脚，虽然一时重心不稳，却还是勉强保持着平衡。野雪见着那人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此时金鸡独立似的站在自己面前，眼里似乎也被阿顾感染上了些欣悦。
　　他弯下腰，脱了自己的鞋子，替天帝穿上，又将那人的鞋子，穿在自己脚上。他们尺寸差不多，鞋子倒也合适。就连彼此鞋里的温度，都那么相仿。
　　穿好鞋子，阿顾终于松了口气，恢复了方才来这里的昂然兴致，避开了那个刚刚坑了自己的小水洼，继续跟在野雪身后。可在见到不远处泥泞曲折的道路时，脚步又是一顿。他又不想走了。
　　“真脏，万一又把鞋子弄脏怎么办？”他抱怨地嘟囔了一句，却直直落入了野雪的耳朵里。就是这样有洁癖的人，可以为了逗蛐蛐，在地上一坐就坐一下午，也可以为了摘果子，爬上大树。这些事情做来的时候，他从来不嫌脏，只是因为那是他喜欢的，愿意的。不知道为什么野雪想到这些的时候，竟然有些欣慰。毕竟昨晚，那个人也并不嫌弃自己的汗味。
　　“那你想怎么样？”野雪眯着眸子，从里透出点点笑意，询问地望着眼前又犯脾气的阿顾。这温柔的人，此时眼角眉梢都被宠溺占据，似乎除了给予疼爱之外，再也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了。
　　“不想怎么样……”阿顾也没有别的法子，自怨自艾地鼓起腮帮子，谁让自己造孽，非得去看那棵大树呢。野雪看着这人格外纠结的样子，一时心软，便转身蹲了下来。
　　“上来吧，我背你。”他自然而然地弯下腰，极为平淡地说道。日光穿过山林里树木的交错枝桠，在野雪的背上，洒下斑驳光影。阿顾定定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人，恍惚之间，心底生出了些许温暖。绵延不绝，明明新透，在千年之后，终于慢慢汇成了海。
　　他，并不是孤单的。
　　他所有的乖张，蛮横，放肆，都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微笑着，全部纵容。
　　这样的陪伴，蓦地，竟让阿顾觉得受宠若惊。他想，这样一直下去，该多好。纵使不老不死，但有人陪着，那样永生的寂寞，也可以甘之如贻。
　　野雪静候了许久，都不见身后那人有所动作，正准备回头时，后背突然承上的份量，让他踏实了下来。阿顾咧嘴笑着，伸手揽紧野雪的脖子。再熟稔不过的气息袭来，他眼角和唇边的弧度，恰好相宜，一齐微微扬起。
　　野雪背着天帝，一步一个脚印的继续走着。整个人都因为背上的份量，而格外郑重，那人目光虔诚得，像是在前面等待着彼此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他们的一生一世。毕竟，这背上的，是他漫无涯际的人生里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