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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共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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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小松鼠便光明正大地住进了野雪的屋子里。可这时候的上仙,已然没什么心思照看这小东西了。从下午之后,野雪就魂不守舍到现在。他脑子里虽然不再空白,却倏忽成了一团混沌。
他在那人身边数千年,何曾有过这样的状况。就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却就是乱乱的,像是攀附在树干上的藤蔓,盘根错结。面对阿顾的时候,虽然表面上还是同往昔一样,但是总感觉又莫名多了些什么情绪。
可那个没头没脑的傻小子,根本就看不出自己哪里不对劲。
其实就连向来聪明的野雪,都想不出来,是哪里出了毛病。
他枕着双手,平躺在床上,望着暖帐边垂落的流苏。忽地,那人伸出一只手,指头轻轻触碰到了上方温软细碎的流苏。他轻轻弹了弹,那穗子就在空中晃荡了几下,又回归平静。小松鼠偎在他枕边,蜷着身子,眼皮不由自主的打着架。
野雪定定望着那流苏,不知怎地,眼前竟出现了阿顾的脸庞。斜眉入鬓,直挺挺地鼻梁,总是上扬着的,薄薄的唇瓣。还有那明净黑眸,里面像是流转着光。
他被这突然幻化在面前的,那人的眼神,看得慌乱起来。似乎再看下去,就会被看穿心事。野雪烦躁地挥手,将那幻影打散。忽地起了一阵风,帷幕轻晃,那人的面孔,就倏忽如烟消云散。
等他终于呼了口气,放松下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燥热不堪,早就汗湿脊背。
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在天界,进屋从不敲门的,只有天帝。何况在这偌大宅子里,也只有他们二人。于是,野雪又开始暗暗头痛来。
刚赶走幻影,真身就来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心燥恰遇捣蛋鬼。
他偏过头看去,那人光着脚丫,抱着被子,嘻皮笑脸的走来。
“嘿嘿,看你屋子里还没熄灯,知道你肯定是失眠了,所以我就来啦。”他不以为意地拎起野雪枕头边,昏昏欲睡的小松鼠,扔在地上。那小东西正要睡着了,被人这么弄醒,还摔得四脚朝天,一时暴怒起来。爪子拼命扯着阿顾的衣带,想要给予反击。
阿顾懒得同这畜生纠缠,手指暗暗掐了个诀,就让那松鼠立刻倒地,呼呼睡了起来。
野雪看他那赖皮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朝里退了退,腾出了半边床。天帝咧嘴笑着,手脚麻利的爬上来,盖好了自己的被子。
可突然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尴尬的挠了挠头,道。
“野雪……”
“……”野雪瞥了他一眼,看了看他周围,更深地叹了口气。
这迷糊的主儿,忘记带枕头了。
阿顾冲他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惹得野雪又是一个不忍心,将自己的枕头,朝他挪了挪。于是,枕头另一半,又被天帝给占上了。
“野雪,你怎么还没睡?”等终于在野雪身边躺好,他扭头问道。
“睡不着。”那人不咸不淡的回答,依旧定定望着帐子发呆。
“你怎么失眠了?”阿顾关心了起来,翻了个身侧卧,枕着手臂,正对着野雪。
“嗯,我在想……这松鼠叫什么名字。”他完全清楚,对天帝说那些,也是白搭。这小子整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想,也更想不明白。于是,他还是选择将这些事情,放在心里。便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道。
“哦……这真有点难,我也不会取名字。我取得最好听的名字啊,就是……”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
阿顾向来口无遮拦,这还是头一次收了口。连野雪都好奇的扭过头看他,问。
“就是什么?”
阿顾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收了嘴,改口道。“我那两只蛐蛐……”
“你给它们取什么名字的?”
“蛐蛐啊…一个叫做大蛐蛐,一个叫做小蛐蛐。”阿顾眉飞色舞地说道,显得颇为自豪。
“噗哧!”他忽地,笑了出来,看着天帝的眼神,都透着疼惜。
真是个傻孩子,还这么惹人疼。
“那野雪你想出来,给这小东西叫什么名字了吗?”天帝认真看着他,彼此距离格外的近,甚至自己说话时候,微凉的气息就直直的扑在野雪脸上。
原本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头脑,被这呼吸,又给再次搅乱了。野雪看着那人,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脑袋,脸颊红扑扑的,有些少年人该有的娇矜。他不动声色地吞了吞口水,依旧是回答的滴水不漏。
“不如就叫做,看看?”
“这是什么怪名字?”阿顾嘟囔了一句,自己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畜生,可是取这么奇怪的名字,带出去会被别人笑的呀。
“你叫阿顾,顾就是回头看的意思。那你的宠物,叫做看看,和你多般配啊!”他抿唇,微扬起嘴角,笑言。
“凭什么一个畜生,可以和我名字用同一个意思!我不!”阿顾裹着被子,却不老实的在里面蹬着腿,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嘛,你和一个畜生计较什么。小心别把被子踢坏了,我可不会帮你缝的哦。”野雪为天帝压好被角,怕他又睡得着凉,可那人就是不肯停歇。于是野雪只得最后沉声警告。
天帝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不该和个畜生这么计较,便乖乖的消停了。这时候,才突然想起,夜里来找野雪的目的。兴奋地蹿了起来,支着胳膊肘,俯身,笑盈盈看着平躺着的上仙。
“对了,野雪!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落璎山啊?”
野雪怔住,定定看着此时,居高临下,面对着自己的家伙。锦被从他身上滑落,天帝半敞着衣襟,露出里面凝脂似的肌肤,垂下的鬓发落在野雪的脖颈间,却惹得他心头一痒。向来沉稳的上仙,此时看着近在眼前的那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到了,阿顾无意露出的白皙胸膛上。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快要触碰道对方脸颊的时候,天帝呆愣地唤醒了他。
“野雪?”
野雪又猛地收回了手,仓皇地不知所措,深怕阿顾察觉到什么,极为别扭的转了个身,背对着天帝。声音闷闷地回答道。
“明天就带你去,现在,睡觉。”
阿顾这孩子一听,顿时忘记了刚刚野雪的出奇举动,连忙听话地钻回了被子里,睡在那人身边。
可不经意扭头,却见野雪背后的衣服湿了一大块,黏在他的身上。
“野雪,你生病了吗?怎么淌了那么多虚汗。”他轻声问道,突然觉得现在的那个人和平常有些不同。
“睡觉,别管。”那人只是凉凉开口,眸子里的光时明时暗,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后气氛沉默了许久,久到野雪都以为天帝已经睡着了。倏忽,一只手轻轻帮野雪盖上了被子,又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阿顾将额头抵在那人的后背上,皱着鼻子嗅了嗅,闻到那微咸的汗水味道,忽地安心睡去。背着身的他,感觉到那人一切的呼吸,动作,倏忽也轻笑了一声。
说不定,自己真的是生病了。过几天,得去找苏梗把把脉才好。
阿顾不嫌弃野雪身上的汗水味,野雪也从不介意那人的孩子气。似乎这几千年来,他们就是这么共生共存。
这一夜,他们枕着同一个枕头,彼此挨着睡在一起。可事实上,他们共有过的东西,又何止那一个枕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