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吟》燕秋舞

4、极天王朝的王者

　　从方大哥那里回来，我简单的洗漱过，躺在宽大的竹席上，仰望着天空。今天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应该是十五满月的时候吧。月圆了，人呢？我轻轻的闭上眼睛，母亲的脸已经变得很模糊，父亲的脸，则是不真实。我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世，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知道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那些不用消失又知道当年真相的，却都不告诉我。比如皇帝，比如镇国公主，比如祈傲。
　　当年的倾情郡主是怎样一个绝世佳人，当年的顾风华是何等的风华绝代。我只见过我母亲的泪，父亲的画像而已。我为什么生活在这个皇宫，这个许多人梦寐以求到到达的地方，我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呢？甜甜的那张脸为什么那么鲜明，她死的那张脸为什么那么凄惨。我紧紧的握住双手，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小非。”
　　我登一下睁开眼睛，祈傲的脸就在我的上方。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渡上一层银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为何，无论我如何警惕，我都无法察觉到他的来去。
　　“怎么睡在这里？”他不高兴的问。
　　我懒洋洋的起身，微微施了一下礼：“睡不着。”
　　“会着凉。”他皱起了眉，开始要发怒。
　　“还好。”我淡淡道。
　　祈傲转过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在抑止自己的脾气，他总是很容易就生我的气。
　　“去哪里了。”
　　我底下头，没理他。
　　他有那个必要问我吗？
　　“为什么不说话？”他最终还是生气了。
　　我抬头瞪向他。
　　“你没有必要去找方无痕。”他终于还是说了。
　　既然知道又有什么必要问呢？
　　他抬起手，扶上我的眼睛，又腾得收回去，可能是我脸上的兽皮面具触感不好吧。
　　“你的眼睛真漂亮。”他喃喃自语，仿佛陷入某种不可自拔的境地。
　　我撇过头去，最讨厌他这样的眼神。
　　“小非……”他叹口气，“你要练武，我可以陪你。”
　　我低下头，淡淡道：“太子千金之躯，不可以有一丁点闪失。”
　　“我不在乎。”
　　我猛抬头，向他吼道：“我在乎。”
　　“真的？”他的脸上突然露出很孩子气笑容，两颗虎牙闪闪发光。
　　我转过头去，不喜欢看他这个样子，我很难适应。
　　“我一定要杀千面□□。”
　　“我知道。”
　　“我找方大哥是为了了解我的对手。”我知道有些事一定要说清楚，否则事情总会向更糟的方向发展。
　　祈傲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眼睛射出冰冷的光芒，我有一种被冰封的感觉。他双眼微眯，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方－大－哥？你叫他方－大－哥？”
　　我突然觉得极痛，冷汗突的冒出。我都忘了，刚才受了伤。我不相信方大哥当时是有杀我的心的，他只是在眼神中透露出要杀我的信息。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半点那个念头。
　　“很痛。”我皱眉。
　　“是方无痕？”他紧咬着牙，声音发着颤，手臂握得我更痛。
　　“他好大的胆子。”
　　我用力瓣开他的手，极不高兴道：“我困了。”
　　“小非……看了太医没有。”
　　“小伤，不要紧。”不过是皮外伤而已。
　　祈傲一个眼神递过去，他的随身太监洪德立刻就机警的办事去。
　　“大晚上的，不用麻烦。”我有些不快，这黑灯瞎火的时候，以为谁都像他那么好兴致呢。
　　他不说话。我就知道我说什么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今天的月亮很圆。”他说。
　　“嗯。”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一到月圆的时候就缠着我要天上的月亮。”
　　“现在不会了。”
　　“你小时候比较可爱。”
　　“所有的孩子小时候都很可爱。”
　　“不一样。”
　　那就不一样吧。
　　“小非？”
　　“嗯？”我犯困。
　　“你喜欢方无痕？”
　　我立刻清醒了，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清醒。哼一声，我冷笑道：“方无痕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值得我喜欢。”
　　祈傲用怀疑的眼睛看我：“真心话？”
　　“信不信由你。”
　　我不看他，也不理会他。
　　秦太医一把年纪被硬拖出来，正撞上这僵局，战战兢兢给太子施礼，要给我看伤。我也不想为难老人，脱下外衫，扯开包扎的纱布，露出一个反卷的伤口及一身布满毒斑的身体。祈傲转过头去，他从来都不敢看我这可怕的身躯。洪德一副不愿意看又逼迫自己去看神情，看的我都觉得累。只有老太医功力深厚，面不改色，不过有被他絮絮叨叨了一回。
　　“小非，以后不要去找方无痕。
　　“答应我，我就不为难他。”
　　原来他看穿了我的把戏。
　　我轻声道：“我只是，只是想要这样一个哥哥。”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祈傲走的时候天就快亮了，我小睡了一个时辰，起来时候感觉已经没有问题了。祈傲给我的要非常有效。我开始练功，从我六岁开始习武，就从来没有间断过。
　　当我差点把手中的长枪刺向来人时，我突然顿住。在这片华丽庄严的宫殿中，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是这样的沉稳。他是我这一生中，不得不跪拜的人。“参加皇上。”
　　他把我轻轻的扶起。四十多岁的人，依然俊美如初，岁月的洗礼，只是增加了他的威严霸气，祈承天就是这个国家的王。
　　“小非，你的伤怎么样？”
　　我恭敬的回答：“不敢劳皇上挂心，已经看过御医，没什么大碍。”
　　他微微的笑：“那就好。”
　　我低着头，等待他的下文。果然，他仿佛聊天般的语气：“是方无痕伤的？”
　　又是这件事。祈傲我知道应该怎么应付，可是他爹就实在难应付。
　　“是。”我只能实话实说。
　　“他好大的胆子。”同样的话，不同的神情，他们是父子，又不同于一般的父子。皇帝是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的。
　　无论谈论何事，他永远用同一种表情。无论说出怎样的话，他永远都用同一种神态。你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的情绪起伏，也许帝王就是这样的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好是选择实话实说：“比武伤到在所难免，他也受了伤。”
　　“哦？”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方无痕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能为你所伤，小非，你的武功进步了。”
　　从他的贴身太监宫九的手的细微变化，我知道，皇帝的情绪已经由糟糕变得良好，方大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谢皇上夸奖。”
　　“不过小非，”他话锋一转，应该现在才是正题。“你即使不选千面□□这个恶贼，你也是皇朝的侍卫。”
　　“皇上，我不会失败的。”我淡淡道。
　　“换一个人。”他依然微笑，却不容置疑。
　　“皇上，杀他与通过侍卫考核无关。”我不是跟他顶撞，只是说出我的决心。
　　“为什么？”他依然微笑，语气平缓，但是空气的温度仿佛变的更低了。
　　我在他面前从来不撒谎，谎言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杀了甜甜。”
　　“谁是甜甜？”
　　“三叉胡同蒋老板的女儿，她卖过豆浆给我。”
　　“你喜欢那个甜甜。”一样的疑问句，一样的怒气。宫九的手抖得更厉害。
　　“是。”我答。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威严中竟透出一种艳丽。“你喜欢那个甜甜？”他重复问。
　　“如果我的父母还在，他们应该会给我生这样一个妹妹。”我淡淡道。
　　他的神情终于变了，那完美的君主面孔已经被痛苦的神情取代。一下暴怒，一下痛苦，一下悔恨，最终变成了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