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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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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怎么又进新货?上一批书也是前几天才买的。”
仓库管理员小伙子抱着一摞还没拆封的书问我,他可能有些嫌弃我进货的大手大脚。
“书种类多一点,顾客才有更多的选择嘛。”我和他解释。
前段时间忙起来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落得个清闲反而觉得无聊过头了,我趴在柜台转着笔。
他把书房进仓库后蹭到我跟前,谄媚地对我笑,不说一句话,好像就在等我开口似的。
“说吧,是不是想请假?”今天李姑娘也早早请假离开了。
“老板英明!今天我想提早下班,我们家那位,就是上次来店里那个漂亮女孩儿。”他把“漂亮”说得挺重的,“最后一天我得抽出时间陪她跨年。你知道的,女孩子就是需要咱们大老爷们儿疼着。”他说这话的时候时不时瞟瞟我。
我笑道:“去吧去吧。”我可不想硬把他留在这里然后被他怨念的眼神杀死。
一瞬间,他就不见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活泼。
他不提醒,我还真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12月31日,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个人过。
那个人还在的时候,我们还是度过了一段美丽的日子。
在一起的第一个跨年,他和我走在街上,硬拽着我的手塞进他的口袋,他的口袋里很暖,他的手很暖。我低头不敢看他,更不敢环顾周围看别人灼热的目光,我知道我的脸一定很红。
我望望窗外几株银杏,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掉叶子了,一阵风吹过,又有几片黄叶飘落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我这里一切都变了,我大概也有些变了。
在一起的第二个跨年,他给我买了一个蛋糕,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草莓果酱的,上面点缀的几块白色巧克力都被我抢来吃了,他摸着我的头说,慢点吃。然后我就把奶油抹了他一脸,因为我觉得他像是在摸狗狗。
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蛋糕了。
在一起的第三个跨年,我们窝在沙发里,我坐在他腿上。湖南卫视几个快男超女唱过歌之后主持人开始倒数,现场的气氛被带动得很热烈。十二点钟声响起了,他把头埋在我的肩窝:“老婆,我们以后要好好过。”
我看到他的眼神朦胧迷离,我们凑得很近,他灼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我也像是醉了,探过头去和他相吻,只是细细地辗转,没有任何侵略性地感受那一丝甜蜜。他说,他吃到了还没化掉白巧克力。
我靠在他的肩头,用手环住他的腰,他腰上的肌肉结实又饱满。
什么都没有做。意识消失前最后一秒,我听见他说,老婆,我们日子还长,我的人,我的心,我的全部都给你,只要你想要。那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阿嚏——”我早就不是当时年少了,但是我还是一被冷风吹就要打喷嚏。
回家的路上,我去超市买了一些啤酒。我其实不喜欢那种苦味,可是几瓶啤酒下肚,就会有整个人被填满的充实感,我依赖这种感觉。
把酒放在茶几上,我想起那天奕西给我留的电话,试着拨通。
“喂?”那端响了好几声才接通,我唤了一声。
“陈决?”我听出来了那是奕西的声音,还是脆脆的。
“嗯,我想要一份煎饺一份米线,地址是北湖小区一栋二单元九楼右手那间,大概什么时候能送到?”
“呃,半小时吧,因为这里恰巧有些事情要我处理。”
“好吧,待会儿见。”我说着打开了电视,右上角图案上显示着“离跨年演唱会还有两小时二十八分钟”。
我出神地看着广告,想起刚才在路上碰见大叔一手提一个菜篮子,他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增加了一个送外卖的电话。
“砰砰砰——”我知道门外是奕西。
打开门,小孩儿手提着塑料袋,把腰弯下来喘着粗气。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和蓝色牛仔裤。刘海波汗水浸湿,脸上红彤彤的。
我侧过身让他进来,他直奔沙发而去,整个人陷入沙发里。
我把门关好在他身旁坐下:“你是跑过来的?”
“废话!大哥,你住在九楼,你怎么不告诉我电梯坏了,我好认真考虑要不要给你送餐。”
“我回来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啊。”我默默同情这孩子。
“陈决。”他仍有些呼吸急促。
“干嘛?”
“你今天是一个人过吗?”
“嗯。”
“那个······今天晚上这顿饭我请你好了,我今晚没有地方去了,可不可以收留我?”他小心地试探,换了一个坐姿,手端正地放在膝上。
直觉告诉我,小孩儿有事瞒着,而我不该问他发生了什么。“可以。”我答应了。
“你看湖南台的跨年演唱会?”他看见我的电视正好留在这个台。
“其实也没有,随便调的,你喜欢什么自己来。”我把遥控递给他。
“不用不用,看看人唱歌也挺好的”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开了暖气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把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黑白格子线衣,衬得他愈发清瘦。他接过水道谢,我碰到他之间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冰凉。
“你买这么多啤酒打算一个人喝?”
“是啊,每年这个时候都很想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
“呵,这也算一个怪癖。我可以喝吗?”
“不行不行,你未成年。”我想起小孩儿说过他才十七岁。其实我还怕两个人一起喝起来没有节制,我醉了的时候喜欢胡言乱语,以前有个人说我酒品不好。
“陈决,其实那天是我生日,我成年了。”他说得极为平淡。
我意识到了什么。
“你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出去一下。”我抓起外套出了门。他惊讶地望着我的背影。
这附近的蛋糕店一到下午六点准时关门,我拦了一辆的士。坐上车的时候我在问自己,为什么奕西说那天是他生日的时候自己第一反应是该给他补一个蛋糕。这个答案后来奕西告诉我了,他说他就讨厌我这样的烂好人。
我提着草莓果酱蛋糕回去的时候,电梯仍然在修,一个老师傅告诉我,这大概要明早才会修好。
这一次换我爬楼梯了。
我没带钥匙,精疲力竭地敲门。
奕西在屋里捣鼓门把手:“陈决,你这个门怎么打不开啊?”
“笨死了,你肯定把最上面小按钮碰到了,那是门锁。”
“喔——”他终于把门打开了,捧着的开水已经没有了热气,只喝了一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会开你这个门。”
我们把饭吃了的时候,跨年演唱会早已经开始,还是那几个主持人,他们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报幕。
“奕西,我们来吃你的生日蛋糕。”我把蛋糕打开后发现,这一种上面没有点缀白色巧克力。
我们在蛋糕上插好了十八支蜡烛,我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燃。
“你抽烟?”
“以前抽过,顺道把打火机留了下来。”我一语带过,那个时候每天抽三包,真是疯狂。
我把客厅的灯都关了,和他一起围在小桌前看烛火摇曳。
他轻轻地说:“谢谢你。”
他的脸被映成了红色,眸子中星光闪烁,他望着我:“真的谢谢。”
我摸摸他的头:“跟你哥之间不说这个。”于是我看着蛋糕为他唱了一首蹩脚的生日歌。他笑得前仰后合:“好难听。”我瞪他:“你快许愿。”
许愿的时候,他闭着眼,双手虔诚地合十,嘴角挂着浅笑。
睁开眼的时候,他吹熄了蜡烛,黑暗中催促我快去开灯。
第一块蛋糕他硬要给我,我接过,表示我很荣幸。
我趁他不注意拿奶油抹上他的脸,于是他回敬我,最终我们只有看着对方惨不忍睹的脸笑了。
我们把啤酒瓶盖撬开了,人手一瓶。
电视里。三十多岁的两个主持人还像年轻人一样互相开着对方的玩笑。
“奕西,小吃店没有外卖电话对吧?”
“嗯,那是我的手机号码,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我们可以当朋友。”
“事实是,你可以当我弟弟,然后让我可以多关心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介意,毕竟我是在缺爱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他又咬下一大块蛋糕:“唔,好吃。”
奕西的现在,与我的过去无比相似。眼睛干净得一下可以望见底,写满了朴实和纯真。
我灌了一口酒下去,站在窗边吹吹风。
也不知道,故人过得好么,我讨厌夜晚,安静下来了就很容易让人怀念起过往。
他那里,一定没有跨年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