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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累此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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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宫局。绿竹所。
眼皮很重,脑袋昏沉,仿佛是睡了上百年,身体绵软无力.....墨云努力着睁开双眼,有光线,她慢慢看清眼前的环境。红粉帷帐的床,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檀香味,怀翠素来爱熏香读经,看来是在自己的屋中。
墨云心里松了口气,视线微转向右,有一个少女手撑着脸在圆桌上睡觉,正是侍候自己的宫女怀翠。墨云想张口要水,却发现喉头疼的难受,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颓然地望着顶上床帐,努力回想发生的事情,想起自己是被人推入了绿苑池中,呛了好多的水,只觉得在水里不停挣扎呼救,却又呛了更多,现在喉咙还是痛的,后来便没有了知觉。
原来自己还活着!
墨云两手有了点力气,挣扎着想起身,惊动了本就浅睡着的怀翠,她见墨云醒了欣喜地奔来,“姐姐终于醒了!”。
墨云看她一眼,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怀翠见她口唇干燥面无血色,忙接了杯温水,递了来。墨云几大口往嘴里灌,清水进了喉咙,一下舒服多了,才缓缓开口,“...谢谢”。
“姐姐昏迷了两天啦,把我吓坏了”,怀翠拿过她喝完的杯子,一面转身去搁在桌上一面说,“侍卫们抬姐姐回来的时候,姐姐浑身湿透了,脸都是青白的,一动不动了。我们大家都吓惨了,还好同来的人里就有太医,说救起姐姐的时候就已经急救过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姐姐呛了太多水,加上池水冰冷,所以让我们好生照料,等姐姐醒了就去通报”,话刚说完怀翠就发出惊呼,“啊!太医让去通报,我都高兴忘了,我马上去通知太医,让来帮姐姐看看”。
“不必...”墨云还是虚弱,却不想麻烦旁人,又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对她这样好,实在感动。只是眼下她心里有太多迷惑,便说,“怀翠,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怀翠坐到床沿,墨云望了眼外屋,小声道,“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是一个识水性的太医,听说是跟着梁公公去尚药局看病的,姐姐也是有福之人,那绿苑池往日少有人去,还好遇上了”,怀翠认真地说。
墨云点点头,那太医想必是去给典药女官看病的,而她正是因为帮尚药局的忙,回来时才出的事,也算冥冥之中自己的造化。
但转念又想:那日在绿苑池要害自己的人,到底是谁?本想说与怀翠听,可转念又觉得这件事绝不能告诉别人。怀翠和自己一样胆子不大,别把她也无故牵扯进来,毕竟自己在明处,还是先暗中调查为好。
怀翠去请太医,墨云虽说还有些不适,但也并非娇贵之躯,便也起了床。取来铜镜,看见自己一脸的憔悴,本就清瘦的面容如今惨白吓人,心里更加难受:不知王爷有没有来看过她?这副样子怕是吓着他了。
心中不禁悲愤交加,到底谁要害她,自己入宫不过十来天,竟惹来这样的仇家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握着铜镜的手渐紧,若不是梁公公与太医途径此处,自己哪还有命站在这里!手中的铜镜猛地被甩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镜面碎裂一地。
墨云的手仍是发着抖,又气又怕,斜看着一片碎镜中的自己,只见一双颓然软弱的眼眸,不禁落泪。
几个住所里做杂事的小宫女闻声赶来,墨云赶忙背过去,道“刚才不小心掉地上了,你们把这儿收拾了吧”,几个宫女应下便去寻东西清扫。墨云暂稳了情绪,才一脸镇定地回转过身,同几个小宫女笑着打了招呼,又寒暄几句“自己身体好了,这几日辛苦你们了”,才一身疲倦地出了里屋。
平平淡淡的过了几日,正午时分,墨云同怀翠吃过清粥小菜,正在屋内做绣活,便听见梁公公在尚宫局外传道“皇上驾到”。墨云、怀翠忙领了一众宫女赶到,尚宫局另一女官香茗也领宫女迎候在门口,分列左右两边。过了片刻,皇上李璟携皇后钟婵音一同驾到,随行人并不多,能这样近距离面见皇上,是别的普通宫女不敢想的场景。各个心里都在懊恼今日没能打扮的出众点,好让皇上一眼相中。
李璟径直上前几步,站在墨云跟前,示意她起身,上下打量了才问,“身体还好?”
墨云埋首道,“回皇上,已经好多了”。李璟听后,微微一笑,“那就好”。这才命其余众人平身,由墨云引路,自己携钟婵音进了绿竹所。
皇上坐在正中的花梨木圈椅上,椅背云纹卷作外形,内雕灵芝纹。皇后坐在他右手边,笑吟吟地打量墨云,见她今日着一身粉色宫衣,别无其他装饰,显得与身份有些不符,只是身体已经恢复,虽外饰朴素却仍是个清秀美丽的佳人。
“皇上和皇后娘娘今日怎么来了?奴婢只是下人,生病也是小事而已,劳皇上皇后挂心了,奴婢心怀感激,却十分惶恐,受之有愧”,墨云立在堂中埋首道,她本就是小心弱怯的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说话也越发谦卑谨慎了。
“皇上和本宫原是在长春园赏荷,听梁公公说起你病好了,本宫便想跟着皇上一起来看看妹妹”,钟婵音笑道,“好歹你也是这尚宫局首领女官,别老贬了自己”,墨云笑着答了。
“那日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李璟并不在意女人间的这种对话。
墨云心里早已想好,便开口道,“回皇上,那日奴婢从尚药局回来,经过曲水长廊的时候,手帕不小心被风吹到了池边的石头上,奴婢才跨了横栏去捡。不想那石上生着青苔,夜里奴婢看不真切,脚滑便跌进池中了”。
李璟听后,略有所思,钟婵音开口道,“早该让人将那绿苑池修整一番,还好那日有梁公公和冯太医经过”,说着转脸看向皇上,语气满是担心。
“是该修整一下”李璟点点头,说着看向墨云,“你确定身体没有大碍了?”
墨云点头道,“回皇上,已经无事了,只是太医说最好再调养几日,谢皇上关心。”
“那就听太医的,再好好休息”李璟说罢起身,招来梁公公,“回头送些山参去尚宫局的小厨房”。墨云跪谢,众人恭送走了皇上皇后。
墨云亦是大大的舒了口气,正欲回屋,怀翠凑上来递给她一纸书信,“刚在院子里,皇后娘娘身边的芷钰姐姐给的”,墨云素来和皇后宫中人甚少打交道。拿过信纸,心里很是疑惑,独自进了里屋才拆开来。
“寅时三刻,涌翠亭见”
墨云心里更是不解,皇后要见她?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召她去瑶光殿,皇后和她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之事要交谈?非得半夜三更跑去绿苑池?
只是自己不可能不赴约,先前暗害自己的人还不清楚,现在绝不可以又得罪皇后娘娘。但若是这样不告诉任何人便去,又会不会出事。
几番思索,墨云才打定了主意,皇后既然敢公然递信,想必是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出了事一查不就知道芷钰递过信么。再说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官,皇后娘娘哪儿会将自己放在眼中?
这天夜里寅时,她确定屋外榻上的怀翠已睡熟,才悄悄出门,外罩一件暗色带帽风袍,遮脸前往。
尚宫局离绿苑池并不远,途中墨云十分小心没有遇上巡逻的侍卫。途经同心殿时,墨云不自觉地朝里张望了下,见朱门紧闭,怅然想道:这个时候,他会在吗。
念头一闪而过,徒增凄楚,她裹紧风袍继续前行,未到涌翠亭,隐隐瞧见亭中似有人影,只是天黑竹密,难以分辨。墨云走近,果然见一同样罩风袍的女子立于亭中,回过头来,正是芷钰。
“你来了”芷钰道,遂摘了帽子。墨云看着她行礼,“芷钰姑姑好”。
其实芷钰的职位并不比墨云高,只是墨云忌惮她是皇后身边的人,才这样客气行礼。
芷钰也不绕弯,“找你来是皇后娘娘有事要你去做”,说着看她一眼,眼神冷峻道,“沈翘的事皇后娘娘已经知道”。
墨云心里一惊,她绝没想到是这事,芷钰继续说,“你应该明白,这宫里有一个主子就够了,犯不着又去弄一个回来。皇上的心意能持续几时?说不准明儿就淡了,可你若是执意去找,惹怒了皇后娘娘,往后的日子恐怖就不太好过了”。
墨云心中惧怕,皇后竟这样看重这事,便轻声答,“奴婢知道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什么?”
“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只要不让那位莫名其妙的沈姑娘进宫,皇后娘娘自然就会高兴,那你、我的日子不也好过了?”芷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白底青花小瓶,“皇上既交代你去找姓沈的,那你岂有抗旨不去之理,只是去了之后见到什么发生了什么,就不必一一告诉皇上。”说着,便将小瓶放到墨云手中,压低了声,“这是鹤顶红,只需少量即可,我想你知道怎么做”。
墨云见她拿出小瓶时,就已惧怕地发颤,眼下听到这样的话,泪水突地涌出,“我不可以...不可以...姑娘待我很好...我...”
芷钰见不得女子哭哭啼啼,一把钳住她的手,目光一下变得凶狠,“怎么这样凉?你在怕吗?嗬!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又不是要你的命。可你要不识相的话,就别怪我了,宫里的一些私刑你应该也听过一点儿吧?”,说着松了手,冷眼打量墨云。
“那...那日推我下水,也是皇后娘娘的注意了?”墨云脸上布满泪痕,嘴唇发颤,声若细蚊。芷钰轻轻一笑,“傻子!若真是,你还能同我说话?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实在没出息下不去手,到时候自有人替你解决,你只需管好自己这张嘴!”,说罢也就不理会墨云,兜上风帽兀自离开。
墨云独自回宫,只觉脚步异常沉重,自己若是不去便是抗旨,失去了利用价值,李璟哪儿有可能再留她;若是去了找到沈姑娘,自己一定是下不去手的,只是却将坏人引了去,横竖都是对不住沈姑娘。这一路回绿竹所不过一刻钟,墨云却始终心乱如麻,五脏俱煎,好似走了一年、十年、百年一般。
回屋后和衣便睡,却在被子里不住地发抖,又不敢发出声音。辗转难眠间,一侧身手便触到那个小瓶子,墨云惊得一下坐起,身上冷汗直冒,心中又恨又怕,再也睡不着,只得流着眼泪等候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