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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天花(一) ...

  •   六七月的天,酷热未退。

      自打徐老爷有了新宠之后,芸姨娘便闹了两次,每次都闹得那位“梅姑娘”好生没脸。梅姑娘往徐老爷跟前一哭诉,隔日芸姨娘便又是一通不是,于是怨恨越结越深。正院里那位倒是看了好几天好戏,每次都是各打一棒再给个枣儿。

      府里除了几个少爷小姐,最悠闲的只怕是西小苑的婉姨娘了。

      她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面容姣好,就是性子太过软弱,连带教出来的女儿徐宁也随了她胆小懦弱的脾性。徐宁今年不过五岁,除了每日去正院请安之外,余下的日子都缩在西小苑里,一个人撵撵池塘的鱼,追追花苞上的蝴蝶。

      在她三哥尚未“发明”轮椅之前,她都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自从有了轮椅之后,她的五哥徐临便成了她暗地里的好朋友。之所以说是暗地里,是因为她姨娘不准她跟徐临接触,她娘是这么告诉她的,“你要是跟你五哥玩,夫人就会生气,她一生气,你以后可就找不到好婆家了。”

      徐宁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但是姨娘很严肃的样子让她感到害怕。所以徐宁满口答应了,并在最开始她都是离徐临远远的。

      可是,五哥徐临是个很奇怪的小孩,他才比自己大一岁,就会编很厉害的蚱蜢,会扎蛐蛐笼子,还会糊纸风筝。每次自己很羡慕地看着的时候,他就会支开身边伺候的人,然后把蚱蜢、蛐蛐笼子和风筝都给她。

      徐宁觉得姨娘是不会错的吧,不过自己只要偷偷地不给夫人知道,那就不会有问题了。徐宁为自己头一回这么聪明感到开心。婉姨娘终日吃斋念佛,也很少注意,于是两三年的时间,徐宁收到了好多好多五哥送的东西。她偷偷藏在了床底下,晚上一个人摸出来玩一会儿,再悄悄收好。

      只是上了学堂之后,五哥就变得很忙,姨娘说五哥是跟着外头的师傅去学手艺去了。徐宁觉得很失落,只好一个人练字,做女红。徐宁想着,等她学会做荷包了,一定要先做一个送给五哥。

      可惜她的针线还是不好,为这个,二姐还嘲笑过她好几次呢。

      徐宁心里很委屈。这几日她觉得自己闷闷地,心里说不上的不舒服。明天一定要好好跟着大姐学描花刺绣……徐宁暗暗想着,慢慢陷入沉睡之中。

      而此时的婉姨娘还在佛像前捡米,并未发现女儿的不妥。翌日一早,她被丫鬟白兰的拍门声吵醒过来。“不好了姨娘,伺候三姑娘的黄桃来报,说姑娘发起高热,一直不退。”

      婉姨娘唬得一楞,匆忙起身披了件外衣,便步履匆匆跟着黄桃过去。
      床上的徐宁小脸通红,不时打着寒战,一见到婉姨娘,可怜兮兮哭道:“姨娘,我好冷。”

      婉姨娘摸了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回头问白兰,“禀了夫人请郎中来看没有?”白兰连连点头,婉姨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黄桃,先去厨房打壶热茶过来。白兰,去我佛坛上拿些香灰。”

      一杯茶加上一小捧香灰,婉姨娘喂到徐宁的口中,嘴上安慰着:“好孩子,喝了佛祖会保佑你的。乖乖喝了,喝了病就散了。”说着给徐宁灌了一口,徐宁怎喝得下,眨眼又呕出来。

      白兰惊呼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几人立刻让出位置,大夫不敢耽搁,立刻给徐宁诊脉。半响,他道了声“得罪”,便将徐宁手臂上的衣服退去些许,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他惊慌失措站了起来,收了药箱便往外面走,嘴里告着罪。
      婉姨娘大惊,“大夫,小女这是怎么了?”
      大夫脚下飞快,“天花。请恕我无能为力。”

      话音一落,婉姨娘脚软倒地。

      白兰急忙上前扶住她,黄桃到底年纪小,一听到天花就吓得不敢靠近。白兰瞪了她一眼,转头安慰婉姨娘,“奴婢以前家乡也有得了天花后来好了的。方才大夫检查的时候奴婢也看到了,姑娘身上的疹子不多。姨娘去求求夫人,再多请几个郎中过来瞧瞧,兴许就……”

      婉姨娘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挣扎着爬起来,“对对对,我这就去求夫人。”白兰扶着婉姨娘出了西小苑,才到正院门口就被红柳拦下了。看来方才的大夫来过,正院里已经是草木皆兵了。

      “婉姨娘,夫人说了,事关重大,还是等回禀了老爷再说。您先回西小苑候着,若是老爷有了吩咐,夫人自会派人知会您。”红柳生怕被传染上,站得远远的,对婉姨娘的态度实在说不上恭敬。

      婉姨娘向来是个胆小的,此时更顾不上这些,只差没有给她跪下了,“姑娘,麻烦你再通传一声,我要见夫人,求求你,宁儿她会没事的,只要多找几个郎中来……”

      红柳满脸不耐,“婉姨娘,您求奴婢也是没用的,这事夫人做不得主,请回吧。”说着竟是直接转身回去。

      白兰啐了一口,“狗眼看人。姨娘,咱们去找老爷吧,姑娘是老爷的女儿,他一定会想办法的,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受罪不理的。”

      婉姨娘呐呐不敢言,“这,夫人已经发话了,若是咱们莽莽撞撞闯过去,不但老爷怪罪,只怕夫人也是要生气的。我看,咱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姨娘!”白兰知姨娘平日性子软弱,没想到到了这个关头,却还如此扶不上墙,她心里怜其不幸却更怒其不争。“姨娘就要这样等下去吗?便是姨娘等得,姑娘这病也能等得么?”

      婉姨娘满脸都是泪,颤颤巍巍不知所措,“我苦命的女儿啊,姨娘也没有办法了……”除了哀嚎,她便想不到其他了。

      白兰咬牙,道:“三姑娘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姨娘不心疼,奴婢却是不能不管的。罢了,老爷身边伺候的荣开是奴婢的老乡,奴婢去求一求他。”说着,折身往老爷徐岩的书房走去。婉姨娘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半响,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西小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白兰回来了,脸上带着一股子决绝。婉姨娘一见到她,惊喜地拉住她的手,“好白兰,见着老爷了吗,老爷怎么说,是不是去请了郎中……”

      白兰冷笑一声,“姨娘,奴婢僭越了,只是有几句话奴婢不得不说。什么夫人,什么老爷,您睁大眼睛瞧个清楚吧,您下半辈子能依靠的便只有三姑娘了,若此时您还对老爷抱有什么奢望,奴婢劝您趁早歇了心思吧。”

      婉姨娘被呛得满脸发窘,“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的?到底见着老爷了没有?”

      白兰低下头,眼里泪光渐闪,“荣开都跟奴婢说了,老爷是不会见咱们的,他叮嘱咱们,还是尽早将三姑娘搬离西小苑。老爷现在还没拿定主意,若是到时候夫人再一劝,只怕会将咱们所有人都赶到别庄,任由咱们自生自灭去。”

      婉姨娘呆住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哭,没有再大吵大闹,只是神情呆滞宛如一潭死水。半响,她默默回到女儿的床前,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擦汗。到这个时候,她总算是想明白了。白兰走过去跪下来,道:“姨娘,咱们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天花这种疾病在古书上早有记载,比如《肘后备急方》中就写道:“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剧者多死”。在这个时候,人们听到天花犹如见到恶禽猛兽,避之不及。

      所以徐三姑娘患了天花这件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徐府。所有人都惶恐不安,门窗紧闭。渔歌远远看到白兰扶着婉姨娘过来的时候,急忙闪身进了内院,禀报了五少爷徐临。

      “少爷,不如就说您去高医师的医馆,尚未回来。”渔歌平日最是伶俐,此时生怕五少爷徐临真的给说动了去给三姑娘医治,自己到时也免不了要跟着去伺候,急忙出谋献策。

      赵右轻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让她叫来向晚,伴竹,“你们三个中,可有谁得过天花?这种病医书上有记载,一旦得过,终生免疫。”

      渔歌头一缩,不敢开口了,向晚倒是很干脆地举起了小手。伴竹犹犹豫豫,半响低下头没说话。也是,徐临纵然学了几个月的医术,却也不过是六岁大的孩子,谁能保证他说的是真的呢?

      赵右轻自然清楚他们的想法,不过跟他们不同,也许因为他本身是医生,又或者是因为他来自那个早已经不知天花为何物的现代,他心里对于天花并无多大的恐惧。相反,对于这种从未在现实中遇到过的病例,他有几分的好奇。他并不是冲动的人,只是一想起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他心头便有一丝不忍。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吩咐伴竹和渔歌去准备药材,还有一些高蛋白和富含维生素的食物。之后单独留下向晚,仔细地将一会要做的事情跟她讲了一遍。末了,他笑着问道:“害怕吗?”

      向晚地看着他,“少爷说过,得过一次天花以后就不会再得,可是少爷您从未得过天花,您尚且不怕,奴婢自然更不用怕。”赵右轻被逗笑了,“你倒是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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