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之恋》堇谣

8、Chapter 08

　　耶伦星是梭诺主要的铁矿和金矿产区，矿产不仅供应谢罕共和国附属各国，有些还远销这一象限的其他国家。在银河标准语里，“耶伦”是“黄色”的意思，由于耶伦星星体土壤中富含氧化铁和硫磺，使得整个星球表面都呈现黄褐色，因此得名。
　　大量的硫磺和几乎等于零的含水量，使得耶伦星的气候环境十分恶劣，寸草不生不说，终年都是黄风肆虐，硫磺混合着尘土飘洒在空气中，味道令人窒息。以前，在耶伦星采矿的几乎都是Beta，由于这糟糕的空气条件，许多工人都因患上了呼吸道疾病而早逝，活下来的，也往往在病痛折磨中渡过余生。而现在，除了一些必要的环节，耶伦星上的采矿主力全是机器人。
　　小严戴着接待站提供的防风面罩，和星间号的其他船员一起走向接待站外一望无际的荒原，准备去迎接他们任性的局长大人的“降临”。船员们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抬头张望着，而小严都懒得抬一抬眼睛，这会儿的风沙在耶伦星上不能算是大，但肉眼能见度仍不足一公里，与其仰头看得脖子酸眼睛疼，还不如和接待站的机器人聊天有意思。
　　“真是让人激动哪！”YC-0715的“身高”只有一米多一点，这种设定在社交机器人中比较少见，主要是考虑到耶伦星极端的风沙天气，为了保证机器人能够稳定站立而降低了重心。因为耶伦星的主色调是黄色，为了便于识别，YC-0715也被特地涂成了蓝色。它的“双腿”是全地形适应型履带，能够在任何极端的地形上如履平地，而“眼睛”——两只3D摄像头占据了它那颗小小脑袋上的大部分面积，在小严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小严，出入境安全管理局的局长大人真的要来了吗？我简直不敢相信！”
　　“是么，”但是这个机器人事实上也挺无聊的，小严面无表情地回应它：“我也不敢相信，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还有‘不敢相信’的东西。”
　　“看在银河的份儿上，我可是社交机器人！”YC-0715对小严的话有些不满：“为了能够满足你们人类的情感需要，我才被植入了这么多的废话，你居然对此有意见，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为什么当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我还能继续听到一箩筐的废话呢？”小严毫不留情地反击，气得YC-0715气得连连挥动双臂。他停下了脚步，拿出自己的通讯器看了看时间，啧了一声：“我们比预定的到达时间早了20分钟。”
　　他扫视了一眼这贫瘠的荒原，叹了一口气：“还得再吹20分钟的风——”
　　“来了！”
　　船员中忽然的一声大喊，打断了小严的话。他有些吃惊地抬起头，便看见一个小小的白点出现在了空中。这家伙怎么降落得这么快？小严狐疑地眯着眼睛看了看，忽然皱起了眉头：“他怎么还没打开降落伞？”
　　“不知道，”YC-0715道：“根据他现在的速度，如果他在15秒内再不张开降落伞，那他很有可能会在你面前的这块荒地上砸出一个坑来。”
　　小严震惊地转过头去，瞪着YC-0715：“你在开玩笑吗？”
　　“银河在上，我可是社交机器人，我才不会用人类的生命开这么低级的玩笑！”YC-0715有些不屑，他此时也抬头看着空中那个越来越近的白点，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那是个急速坠落的人了。“哦，他现在已经通过了临界点——咦，小严，你要干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严已经转身冲了回去。他一边冲向星间号的停机坪，一边打开通讯器大吼：“星间号，迅速张开捕捉网，锁定谢赫·方棣！”
　　“什、什么？！”
　　留守在星间号上的船员显然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是为什么，在小严又重复了一遍后，迟疑道：“可是用捕捉网锁定局长大人，是不是有些太失礼了？”
　　都要摔死了，还管什么失礼不失礼！小严怒吼了一声：“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赶快！”
　　他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回头一看，高空中，谢赫已经张开了降落伞，但是因为之前的速度太快，即使带着降落伞的阻力，谢赫仍然以可怖的速度下降着，冲向地面。地面上的船员开始惊叫，星间号这时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捕捉网很快发射了出去，小严捏紧手中的通讯器看着捕捉网射向谢赫，却在他上方不远处张开，在空中飘飘荡荡。
　　——该死！打偏了！
　　“你们在干什么！使用热能锁定系统啊！”
　　留守的船员这时也慌了：“局、局长大人的防护服似乎有反锁定涂层，我、我们无法锁定，只能使用手动锁定……”
　　“再试一次！”
　　“可是捕捉网再次装填还需要45秒……”
　　小严猛然转过身去，看着在空中急速下降的谢赫，脑子都似乎已经停转。
　　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就要亲眼这样，目睹这个新局长死去了吗？

　　他忽然回想起，刚刚认识迥叔的时候，迥叔曾经问过他三个问题：怎么处理和谢罕的关系？怎么处理和Alpha的关系？怎么处理和你父亲的关系？
　　那个时候，他满心都是恨，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让他们都去死！”
　　虽然那时说得斩钉截铁，虽然真的很讨厌Alpha，很讨厌谢罕人，可是现在，当他真正要眼睁睁看着这个来自谢罕的Alpha死去，小严发现，他的内心很抗拒。

　　他呆愣愣地看着谢赫，连呼吸都已经忘了，而这个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谢赫忽然开始十分不科学地减速了！
　　船员们纷纷大喊：“快看！局长大人在减速！”
　　细不可闻的轰鸣声中，似乎有无形的力量托住了谢赫，在距离地面仅剩十几米时，他已经成了缓缓飘荡的状态。
　　“天哪！怎么回事？”
　　只有小严知道那是什么，然而他抿着嘴，脸上阴云密布，一言不发。
　　谢赫在船员们的欢呼声中降落，他摘掉头盔，递给身边的人，用手拨了拨头发，舒了一口气，道：“天气太恶劣了，为了避免被风吹得离标识物太远，只能加速降落了。对了，刚才是谁对着我发射了捕捉网？”
　　“是、是小严秘书官……”
　　“小严？”谢赫看看身边，没找到人。“他人呢？”
　　他抬头看向远处，只见小严站在星间号前，见他看向自己，立即转过身去，走进了接待站。
　　谢赫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是怎么了？”
　　脚下忽然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生气了。”
　　“嗯？”谢赫低头看向说话的机器人，“这是？”
　　见谢赫看向自己，YC-0715立即伸出自己的机械手臂：“你好！我叫YC-0715！鉴于这一区域的YC型机器人只有我一个，你也可以亲切地称我为YC！”
　　谢赫点头：“你好，YC。”
　　听见谢赫叫他自己的名字，YC显得很激动，机械手臂不停摆动：“你好！谢赫·阿尔·冯·方棣阁下！”

　　这个接待站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梭诺未被谢罕统治之前的时代，因此有着很浓郁的后银河帝国风格。大厅的墙壁是深沉的墨绿洒金色，破旧的陈设漆皮掉落，少数未掉漆的部分，可以看得到隐隐约约的暗金色花纹。看得出，曾经这里也接待过不少大人物。谢赫在大厅里四处打量，而YC跟在他的身后，声音在接待站的大厅回荡。
　　“没想到新任局长大人居然是您！见到您真是太令人激动了，谢赫大人！从我出生之日起，我就知道了尊贵的方棣家族的历史，您的家族真是个伟大的家族，不仅促成了谢罕的统一，还将谢罕的国力推上了巅峰，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谢谢你的称誉，YC。”
　　如果机器人会落泪的话，YC现在一定是老泪纵横：“……我的资料库里现在还保存着您周岁礼时的照片，那时的您，真是太可爱了！”
　　YC将谢赫小时候的照片显示在胸前的显示屏上，到处给人展示。那时的谢赫一脸稚嫩，穿着谢罕贵族华贵繁冗的礼服，看起来可爱又可怜。船员们都争相簇拥到YC旁边看照片，只有小严站在角落里，脸色冷得能掉出冰碴来，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完全不理会周围的喧闹。
　　“小严，你也来看看！”
　　YC不识相地走到他面前，想把谢赫小时候的照片展示给他，却被他按着脑袋一把推开。
　　“走开，别太激动了漏电电到我。”
　　YC很是不满，摇臂高声道：“我激动很正常！我在这儿工作了十五年，才第一次见到谢罕人！银河在上，就算是报废在耶伦星上，我也是谢罕机器人！”
　　“那还真是感人呢。”小严扭头看着墙。“但愿你报废后会有人把你带回谢罕。”
　　YC被气得发出了杂音，它头顶的小灯开始急促闪烁，那是它的处理器高速运转的标志。这个小严，居然能和一个社交机器人斗嘴斗到这种境界。谢赫走了过去，按住YC的头，打了个圆场：“YC，请先带我去参观离这里最近的铁矿。”
　　YC立即转身：“是，方棣阁下！”
　　说罢，它又转身，用它的3D摄像头眼睛对着小严翻了个白眼：“看在你经常保养我的份上……否则绝对不原谅你！”
　　然后气哼哼地走向大厅门口。
　　谢赫看着仍然面对着墙的小严。
　　“小严，你也去。”
　　小严闻言半天没动弹，许久，才冷着一张脸转过头来，跟着谢赫向门口走去。
　　“刚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谢赫偏过头，低声对他道：“多谢你出手相助。”
　　“不用谢，不敢当，”小严冷冷回应道：“谁让我是孤陋寡闻的梭诺人，没见过大世面，不知道局长大人的防护服上装载了小型核能电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