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之恋》堇谣

7、Chapter 07

　　“不要太过自责，小严。”
　　小严半天没有回应。许久，才闷闷道：“我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没关系。”迥叔的语气轻松愉快，莫名就可以让人心境平和，“你还很年轻呢。年轻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就是你所有犯下的错，都可以用时间去淡忘。”
　　迥叔掏出他的宝贝烟斗，往里面塞了些烟丝，点燃，塞进嘴里——现在这个时代，还用这种古董吸烟的，估计只有迥叔了。
　　“再说了，依我看哪，这事儿也不在你。新来的局长是什么样的人，谁又能拿得准呢？”
　　他噙着烟斗，话也有些含混不清起来。“而且啊，也许在这位任性的局长大人跟前工作，你能为我们提供更有用的帮助呢，是不是？别想那么多了。”
　　小严盯着那光海一般的银河，许久没有说话。
　　淡忘吗……
　　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孕亲，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Beta。如果一切都能被淡忘，那么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的那些事，也已经被淡忘了吗？如果已经被人淡忘，那他自己又算是什么？
　　他的思绪被突然的一声大吼打断。
　　“迥老头！”艾克莱斯出现在电梯口，他冲上舰桥，怒气冲冲地向迥叔挥舞手臂，“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舰桥上抽你那个东西！”
　　“哎呀哎呀啧啧啧……”迥叔躲开艾克莱斯准备夺下他烟斗的手，抓紧时间将最后几口抽完，“抽一锅能有什么！”
　　“能有什么！”艾克莱斯将这句话重重重复了一遍，恨恨道：“是啊，每次清理空气滤片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我知道清理那个很麻烦……”迥叔终于抽完了最后一口，他磕了磕烟灰，将他的宝贝烟斗塞进怀里，“但是比起在其他地方抽，害得你得挨个清理，还不如就在舰桥上……”
　　“不是有吸烟室吗！”
　　“那里又小又没劲，劳资才不要去！”
　　“迥老头，你！”艾克莱斯咬牙切齿，再次扑向迥叔，“我今天一定要没收你那个破玩意！”
　　“什么破玩意！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古董！哎！别闹！小心弄坏了！谁把这个臭小子给我按住，小严！迪伦！”
　　迪伦不知何时走到了小严身边，轻轻捂住嘴，笑道：“这就是迥叔的所谓‘特殊时期’吗？”
　　小严无语地看着忽然发生的一切，不知该不该参与进去。迪伦看了他一眼，道：“不用管的，克莱抢不过迥叔的。”
　　“……哦。”
　　他看着正躲避着艾克莱斯攻击的迥叔，谁能想到，这个耍赖皮的半老头，居然就是被谢罕共和国全星域通缉、Beta世界里大名鼎鼎的走私商人张迥。然而从自己认识他以来，他似乎一直是这个样子，没有变过。还有艾克莱斯，明明有着一颗绝顶聪明的大脑，却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成天闹脾气。还有迪伦，柏克……苏打号上的所有人，从认识他们以后，自己的人生，才开始变得真实，而以前的那十几年，反而像是一场幻境，只是作为那个人所有种种标签中唯一为人耻笑的一个，苟延残喘着。
　　不论怎样，能在彻底绝望之前认识他们，是他之幸。为此，就算谢赫·方棣再怎么刁难，他也一定要坚持下去，争取早日回到检查通道。

　　银河的历史不知演进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长的未来，漫长的时光中，仿佛祂自身已经与时间这个概念融为了一体。如今的银河系，相比亿万年前，最大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性别的多元化了吧。在自然进化中，为了最大化生育的可能性，人类演变出了六种性别，即Alpha、Beta、Omega，各有男女。这之中，Alpha具有与生俱来的优势，不论是个人能力，外形还是对配偶的占有欲，都远远高于其他性别，Omega性别是最擅长生育的性别，与Alpha结合后能生育出优秀的下一代，而由于性成熟后伴随着的每年都会出现的发情期，也导致他们必须□□不可，以此来更多地繁育后代。
　　与Alpha和Omega相比，Beta则各方面平庸，没有Alpha的强势与天生而来的领袖气息，也没有Omega的容貌与超强的生育能力，一切都趋于平庸。因此，在银河系四分五裂，文明陷入动乱后的黑暗期，作为强势性别的Alpha越来越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各个世界的Beta都不约而同地沦为了下级阶层，像是蜂巢中的工蜂，蚁窝中的工蚁一般，从出生劳作到死，除了为Alpha和Omega们提供粮食、工具以及更好的生活外，别无他用。
　　而在梭诺星系，这一点表现得尤为突出。早在被谢罕星系统治之前，恩拉斯的矿物能源已经枯竭，整个星球开始大规模发展太阳能，逐渐将整个行星都用太阳能电池板包了起来。如此一来，地面的空间便变得尤为珍贵，很快，恩拉斯开始发展地下城，不过区区百年，便几乎将所有的Beta都赶到了地下。
　　在未被谢罕殖民之前，Beta们还是有机会升到地面上的，比如梭诺星系其他一些不能住人的行星都富含矿产，由于气候不好，人长期暴露在空气中会缩短寿命，这项工作几乎被Beta包揽，直到谢罕的机器人大军入侵。如今，恩拉斯上的Beta对谢罕人来说，就像是某种蛀虫，生活在看不见的地下，蚕食着恩拉斯上原本就不多的资源，活着是对他们的仁慈，要是能都死了，自然更好。
　　而Beta们更是连逃都逃不出去。由于被太阳能电池板包围，所以从恩拉斯进入太空，只能在寥寥两个口进行，一个是入境通道，一个是出境通道，两个通道现在都由出入境安全管理局控制，而出入境安全管理局看似听命于恩拉斯市政府，事实上真正的掌权者来自他们的殖民者，谢罕星系派来的局长。

　　出入境安全管理局局长专属的“星间号”已经进入了环绕耶伦星飞行的低空轨道。这是一艘隼鸟级飞船，船体轻巧，机动性强。虽然跃迁引擎比起现在大部分的飞船来说不是很先进，但用于梭诺六颗行星之间的航行还是绰绰有余，而恒星风帆的使用，更是让这艘飞船的续航能力远高于其他同级飞船。
　　“已进入最低轨道。”
　　“收到。即将展开恒星风帆。五，四，三，二，一，零，开始展开恒星风帆，调整船体倾角，纵向23度，横向157度。恒星风帆已完全打开。”
　　“收到。”
　　此刻，星间号展开了她宽大的“羽翼”，借助恒星风和船体的自转速度，与耶伦星上的接待站保持相对速度为零。此时从外面看去，她就如一只真正的鹰隼一般，在耶伦星高空散逸层稀薄的空气中翱翔。
　　“您可以准备降落了，局长大人。”
　　“知道了。”
　　收到降落信号后，谢赫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走向他的装备。感觉到了小严的目光，他转过头去，却见小严已经转开了视线，假装看着舷窗外那颗占据了大半视野的黄色行星。
　　“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小严。”
　　小严转过头来，看了谢赫一眼，也解开安全带，走到他身边，十分不真心地伸出双手。
　　“需要我帮您穿上防护服吗，阁下？”
　　“没有这个必要，”谢赫自顾自将双腿套进防护服，明知小严并不是真心要帮忙，仍然解释道：“你是我的秘书官，不是侍从。当我需要有人帮我做穿衣服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自然会呼唤我的侍从们。自然，当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意味着我并不需要帮助。而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将你所知道的耶伦星的状况，都告诉我。”
　　小严摊手：“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您了，阁下。”
　　“是吗？那只能这样了。”谢赫套好防护服，“我离开后，请代我下达指令，让星间号在预定地点等我。”
　　“好的。”
　　谢赫拿起头盔，看着小严一脸无聊地应和着自己，笑了起来。
　　“‘所以你来耶伦星视察的目的，只是为了以公谋私，满足你跳伞的欲|望吧？’——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这么说呢。”
　　“岂敢岂敢。”小严敷衍着转过头去，不看谢赫。“阁下做任何事，我都无权置喙。作为秘书官，我应该做的，是完成阁下交与我的所有任务，其他我一概只当不知道没看见。”
　　“……是吗。”
　　谢赫转动着手中的头盔，半天没有作声。
　　上周，小严向他请了两天假，说是有事情要处理。回来后，态度虽不能说是180度大转弯，但比起之前，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这也太奇怪了，不过也好，谢赫并没有宽宏到对数次冒犯自己的人有好感，但是现下这个小严确实很有用，如此一来，相处能够融洽一些，他也很是乐见。
　　“话说回来，超高空跳伞真的很有乐趣。我还有一套防护服，你要不要一起来一次？”
　　小严摆摆手。
　　“不想，不用，谢谢，再见，保重。”
　　谢赫笑了笑，也对小严摆了摆手算是道别，然后转身走进气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