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之恋》堇谣

4、Chapter 04

　　谢赫没有通知出入境安全管理局的人，自己带着伽罗来到了出境检查处。不过为了防止出现前几日碰到小严时那样的尴尬，他决定还是带着伽罗从贵宾通道出去。他向贵宾通道处的管理人员出示了自己的星际签照，而那个官员看了看谢赫，又看了看伽罗，以及身后提着行李的随侍，却没有立即放他们过去的意思。
　　“怎么了？”谢赫有些不悦，“你有什么问题？”
　　“不……没有，方棣阁下。”那人欲言又止，最终将谢赫的证件双手奉回，然后为他打开大门。
　　贵宾通道果然十分特殊，金属地板上加铺了地毯，通道两侧也悬挂着各色字画，顶灯也比普通通道柔和许多。然而谢赫还没来得及后悔早知道那天该走贵宾通道的，一个熟悉的气息便已近在眼前。
　　贵宾通道没有检查窗口，只是在一扇镂空雕刻的金属门前摆放着一张带有花纹的金属桌子。而桌子后的人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一脸戏谑地看着谢赫。
　　“尊敬的方棣阁下，局长大人。”居然还行了个礼，“真是有缘呢，走哪儿都能碰着您。”
　　谢赫看着小严。他从前并未见过无色人，因此刚见到小严时，以为他就是梭诺独有的无色人种。不过现在仔细一看，小严确实还有一些黄色人种的特征，比如头发是黑色的，皮肤也不像他父亲那样白到近乎透明，瞳孔也不是穆蒙·舒米勒那种不近人情的血红色，而是略略发暗。
　　“你好，小严。”他回应了小严不怎么真心的礼貌，“怎么今天在这里工作？”
　　小严呲牙一笑，显得十分愉快。
　　“副局长大人知道局长大人的一部分从属人员应该会很快返回谢罕，怕我再次冒犯局长大人，因此将我安排在他以为局长大人不会来的贵宾通道。”他似乎觉得很好玩，“这简直像是命运捉弄呢。”
　　“我也这么想。”知道了小严的身份后，谢赫自然更不会与他发生冲突。“想来，偌大的出入境安全管理局，想要经常相遇，没那么容易吧。”
　　大概看出谢赫并不像副局长克里恩那样易怒，小严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而接过伽罗递过来的签照，翻看后盖了章，递还给伽罗。
　　“贵宾通道不需要检测，您可以直接通过。祝您旅途愉快，再见。”
　　从他敷衍的语气可以听得出，这估计也是出入境安全管理局的规范化用语。谢赫回头看伽罗，示意他可以走了，伽罗点了点头，随谢赫往通道尽头走去，经过小严身边时，他冲小严点头告别。
　　“很高兴认识你，小严。”
　　小严眨了眨眼，看着伽罗，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待遇。谢赫也有些意外，事实上也本不愿伽罗与小严有过多交流，生怕小严会对伽罗出言不逊，毕竟他还可以忍，可伽罗都算是他半个长辈了。然而小严盯着伽罗的脸看了许久，似乎在猜度这句话的潜台词，最终，却只是略略点头回应。
　　“一路顺风。”

　　“怎么突然和严·舒米勒说那样的话？”
　　伽罗跟着谢赫走出了贵宾通道，又进入了让人压抑的金属走廊。
　　“他是恩拉斯市长的儿子，穆蒙·舒米勒既然愿意为了他而向大人道歉，可见这个Beta儿子，对舒米勒市长来说绝不是可有可无。对他客气一些，总无害处。”
　　谢赫听了，点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
　　离别在即，从小到大，他似乎还从未和伽罗分别这么长时间，但如果依依惜别似乎也太小家子气，于是他只是在关口前站定脚步，看着伽罗。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好。”
　　“保重。”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大人。”

　　从梭诺到谢罕，普通超光速飞行需要大约需要三个月时间，而通过跃迁，可以在多则五小时，少则一个小时内到达。因此，除了一些大宗矿产，基本所有的商业飞船都配备了跃迁引擎。每天，出入梭诺的飞船有上万艘，依靠出入境安全管理局来安排制定航路，选择港口。无线高频通讯像是编织着一条看不见的丝带，将这两颗距离6秒差距的星系紧紧联系在一起。而在无数丝线中，有一条却偏离了方向，伸向了梭诺人永远看不见的天空中。

　　“请求通讯，请求通讯。”
　　“通讯请求已被接受。”
　　“嘿！小子诶！最近可好。”
　　“嗯。新局长已经到任了。”
　　“是吗？怎么样？”
　　“说不上来。人有些可恶，但是和以往的谢罕贵族又不一样。”
　　“嗯。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近格外小心些。”
　　“我知道。”

　　三个月前，谢赫刚刚从谢罕星系最负盛名的贵族学校——谢罕星区学院毕业。按照父亲的意思，毕业之后，他当然是要留在核心星区丝塔辛兰的，但是谢赫在高等年级时主攻谢罕对外政策，尤其侧重梭诺，早就有意要去梭诺看看。
　　谢罕对梭诺的统治已经持续了有五十多年，依靠领先的采矿技术和能源技术，谢罕从梭诺汲取了无数财富，在银河帝国覆灭后，整个银河都黯淡无光的时代，给谢罕带来了巨大的繁荣。然而近十年来，梭诺的经济却不知为何进入了下滑期，税收连续十年减少，导致后来在制造业上很大程度依赖梭诺的谢罕也受到了影响。
　　谢赫在毕业论述中认定，是梭诺高层体制问题和谢罕方面监管不力，才导致了这种衰退。毕业之后，他一心想着能亲自在梭诺待上一段时间，以找出深层次问题所在。虽然父亲坚决反对，但是在伽罗的帮助之下，父亲最终还是让步了，同意让他在梭诺出入境安全管理局体验一年时间。机会难得，时间紧迫，因此伽罗离开的当天，谢赫便投入了工作之中。
　　他拿起那个古董通讯器，联络出入境安全管理局副局长，现在他总算知道副局长的名字了：“克里恩，请把管理局所有在职人员的详细资料发给我，再把管理局近二十年的工作文档取来给我。还有，我还需要一些恩拉斯当地的方志类资料。”
　　“呃，好的。”
　　很快，克里恩将资料通过通讯器传了过来，还亲自来到了办公室。谢赫对他的速度很是满意，然而翻看了一下，立即皱起了眉。
　　“只有在职人员资料？工作文档呢？方志呢？”
　　“工、工作文档还在查询，方志的话，请阁下见谅，管理局可能没有那些。”
　　谢赫的目光在一张一张人脸上扫过，都没有抬头看克里恩涨得通红的脸。
　　“也罢。工作文档估计什么时候能找到？”
　　“这个……我……”
　　谢赫终于停止了翻动，抬头看着克里恩。
　　“副局长阁下，请你告诉我，堂堂出入境管理局，为什么连自己的工作文档在哪里，什么时候要拿来都吞吞吐吐？”
　　“阁下见谅！”克里恩连连哈腰，“我作为副局长，平时并不亲自负责这些文档的整理……”
　　“那你的手下呢？”
　　“他们……似乎也不太清楚……”
　　“那你能否告诉我，有谁清楚这些？”
　　其实谢赫并未生气，但是谢罕贵族Alpha的气势已经让克里恩几乎腿软。他偷瞄了谢赫一眼，连忙低下头，吭吭哧哧吐出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此时也正停留在谢赫手中在职人员资料的那一页上。
　　“小、小严。”

　　“这里就是出入境安全管理局的资料库。”
　　随着大门向两侧滑开，小严毫无情绪的声音在幽深的走廊里飘散：“所有的档案，包括每年出入境旅客、货物的名称，数量，去向，以及管理局内部的人事档案、工作文档，都在这里了。”
　　谢赫随着小严走进档案库，扫视着高耸直抵天花板的高大密集式资料柜一直延伸到资料库幽深的尽头，讶异道：“纸质档案？”
　　小严对他的惊讶十分鄙夷：“当然。”
　　不怪谢赫惊讶，即使在森林覆盖率超过50%的丝塔辛兰，纸也是一种奢侈品，除了谢罕星区学院的古籍馆，他还没在任何地方见过如此多的纸质资料。谢赫向前走，扫视了几个资料柜，道：“这几个都是去年的……一年就这么多，这一个资料库放得下吗？”
　　“局长阁下，梭诺的习惯，纸质档案只保存50年。超过50年的，将由档案管理部门进行销毁。”
　　“……原来如此。”谢赫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一看，其实梭诺也是难以想象的奢侈呢。”
　　“你说什么，阁下？”
　　“没什么。”
　　谢赫继续向前走去，停在了标有“23709年——人事档案”的档案柜前。
　　“帮我打开这个。”
　　小严走了过来，瞄了一眼档案柜的标签，撇撇嘴：“您不是来看工作文档的吗。”
　　谢赫低头看他一眼，微笑道：“我改变主意了。”
　　小严瞟了他一眼，退后一步道：“档案柜是由声纹控制的，您对着传声系统要求即可。”
　　“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它是识别你的声纹，又不是识别你的语言。”
　　“这样啊。”谢赫看了看档案柜，果然在一低头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传声系统。他想了想，对着档案柜道：“小严？”

　　“……”

　　资料库里安静而空旷，小严的名字在空气中回荡着飘远，然而档案柜并没有打开。小严有些无语：“你叫我的名字干嘛？”
　　谢赫回头看他。
　　“不好意思，想起什么就叫什么了。”
　　小严长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按住传声系统旁边的按钮。
　　“不论说了什么，好歹按住传声按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