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十九里霜落

6、【陆】

　　茶馆可不是一般的茶馆。

　　一般的茶馆，一段时间里都固定有什么节目，可这里不是。宁掌柜虽然看起来懒懒散散的，但做生意还是有一手的。他的茶馆，每天都分好几班子，这一群儿在听戏，那一群儿在掷色子，还有一群儿在颤抖着手脚听口技，或许哪个角落，还有人讲鬼怪妖魔的传说呢。这些人“老窝”虽然离得近，但到处都是吵闹声，分散开来，倒也不会互相影响，而且这种场景实在少见，一般情况下，都是宁掌柜提前商量好，昨儿归你，明天归他，早上往茶馆前头竖块牌子，写着今天的活动，有需要的就捧捧场，没事儿碰巧遇上也您也跟着乐呵。

　　于是乎，茶馆成了一块宝地，不仅能吃茶看戏，还能看着对面开封府——有啥情况咱也好赶紧凑上去看热闹，省得给人占了先机，到时候挤不进去——简直是一举三得。

　　而展昭和白玉堂，一般都是在茶馆最热闹也是最乱的时候去。

　　这天，茶馆门口摆了一排木牌子，不用细看字，单看那阵势，人们就知道里面又是好几家齐上场了。每到这个时候，如果展昭去了，就证明他又收到了丁家小姐的飞信，如果白玉堂去了，就证明他心情很好。如果展昭和白玉堂都去了——那肯定是开封府最近太闲了。

　　宁掌柜的身子往躺椅里陷了陷，他还没来得及用手支撑着自己坐正，就听见展昭开怀的声音从顶上响起：“……果然那么热闹。五弟，你……”左边戏台上突然响起的咿咿呀呀的唱腔把剩下的话语掩盖了下去，宁掌柜皱了皱眉，心里盘算着以后让他们小点声。

　　“那戏子唱腔一般，扮相倒是不错，那下面的人都看痴了。”

　　“五弟若是抹上粉彩，上了台，定也能惊艳一片。”

　　白玉堂余光瞥了一眼戏台上的人，眨眨眼，知道展昭有意调侃，突然玩心大起，也不动怒，却忽得凑到他面前，眸中流光，唇角微勾，笑道：“‘御猫大人’怎的不去？”

　　那声音竟都变得纤细娇柔了些，颇有些风尘女子的韵味。

　　宁掌柜远在柜台边听罢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差点跌回躺椅里，再看展大人，受到的惊吓更甚，手上的剑都没拿住，还是白玉堂好心在下头接着，才没听见那“哐当”一声。

　　南侠愣了好一阵子，直到白玉堂几乎笑到了桌子底下，才终于回过了神，一想刚才的窘态，自己竟被他玩了一道，又无奈又好笑道：“五弟莫要打趣劣兄。”

　　白玉堂好不容易才直起了身，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笑意，言语轻快道：“展大哥，小弟一时兴起，多有冒犯。”见展昭一脸“被你折腾惨了”地摆摆手，他又偷笑两声，抿了一口茶，目光四处寻着，便听角落里传来几声孩童的哭啼。声音虽然被层层人声盖住了不少，又隔了几面屏风，仔细听却还是能依稀察觉。

　　白玉堂放下茶杯，往前探了探身，过了许久，突然道：“那些人技艺真是高。”

　　展昭闻言微微一笑：“五弟不是也会么。”

　　白玉堂敲了敲木桌，瞥了他一眼：“虽说都是仿声，但人家那声儿都是拿捏好的，怎么学妇人，怎么学孩童，怎么哭怎么笑，都有讲究。刀剑相碰的声音，火苗子直窜的声音，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声音，都学得像极了，配合得也好。我虽然会些，也只是最简单的罢了，懂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仿的，人家的才是真听不出来。”

　　说罢又笑道：“若我这个耍刀的都比他们厉害，他们也不用练了。”

　　展昭倒是没听出来那么多道理，只是单纯觉得很像，见白玉堂说得一本正经，便道：“五弟若是想练，也不会比他们差。”白玉堂听完想了想，点点头，却道：“不过本来学仿声，只是觉得有趣，随便玩玩罢了，若是真要拜师学，还不一定学得下去。还是习武更适合些。”

　　“这倒是，以五弟的性子，怕是坐不住的。”

　　宁掌柜扒着柜台边正听得高兴，耳边突然嘈杂起来，眼瞅着一伙人吵吵嚷嚷地进了茶馆，就在展昭和白玉堂邻桌坐下，他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小二，上茶！”呦呵，这嗓门真大。

　　宁掌柜坐回躺椅里，正寻思着找点儿什么事儿干干，头顶不知谁的哪句话漏了出来：“江湖多逍遥……”

　　听了这话，他突然感到了一丝惆怅。有些遗恨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宁掌柜不知是无奈还是庆幸，要不是自己这从小留下来的毛病，自己或许，也就不会终年守着这茶馆了吧。

　　自然，也就不会认识白玉堂了。

　　不过，也说不定呐。或许，只是会换个地方，换个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