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十九里霜落

5、【伍】

　　宁掌柜是个文人——早些年茶馆还没开起来的时候，他还是靠写字画画卖些钱养活自己的呢——是文人，有时候难免喜欢咬文嚼字。宁掌柜就特喜欢咬文嚼字，尤其是嚼字，不过，他和许多人还是不同的，毕竟，他喜欢嚼的是人家的名字。

　　南侠展昭的大名，宁掌柜很早就听过了。展昭，人称南侠，字熊飞。

　　虽说有南侠的名头镇着，但第一次听见“熊飞”二字的时候，宁掌柜还是差点当场把茶水喷出来。也不能怪他不给面子，着实是这二字起的出人意料。就算有周文王的飞熊入梦压着，一时间也难以把它和南侠谦和儒雅的形象联系起来。不过，江湖气息倒是足够了。

　　怎么不叫飞熊呢？

　　展飞熊，其实也挺霸气的。

　　宁掌柜自己乐呵自己，也不管什么大不敬了，心里把南侠的字调侃了一通。待他乐呵完，转头再看南侠的名，倒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了。

　　展昭，展昭。

　　《说文》曰：“昭，日明也。从日召声。止遥切。”昭是明亮的意思，字形漂亮，意思好，读起来也朗朗上口。展昭，展昭，合起来读两读，感觉天地都亮了，充满希望。

　　而说起白玉堂，宁掌柜更是早就熟识了。不是熟识人，而是熟识名字。

　　宁掌柜刚认字读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说文》中对“玉”的解释：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角思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

　　温润有光泽，为“仁”；

　　纹理清晰可由外观内，为“义”；

　　其声悠扬舒展，为“智”；

　　宁折不屈，为“勇”；

　　棱角分明却不伤人，为“洁”。

　　宁掌柜曾经以为，这样的字，怎么样用都是好的，怎么搭配都是美的。可惜世上愚人太多，连这么富贵灵气的字在众人口中一喊，都变得俗不可耐，恶心到了极点。宁掌柜一度对“玉”已经失望了——直到他听到白玉堂这个名字。

　　白玉堂，白玉堂，白玉堂。

　　宁掌柜眼睛一亮。

　　漂亮！太漂亮了！

　　对于这个名字，只有这一个词就足够了。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宁掌柜抿了抿茶，眯起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少年策马而去的身影。

　　白玉堂这个名字，真的太漂亮了。

　　从来不知道一个名字可以叫得那么华美，那么昂扬。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都是稍微读过一点书就知道的，既不复杂也不难写，单个看来不过那么回事，连在一起却极其好看，写在纸上墨香四溢，叫起来也干净利落。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这个名字都能很好地融进去，江湖因白玉堂更具风雅，朝堂因白玉堂更添一抹亮丽风光。

　　冲霄过后，宁掌柜曾经无数次想，如果白玉堂有字，该是什么呢？什么样的两个字才能把他的风华展现，才能配得上这个已经如此美好的名？有好几次他想得入迷，甚至从床底下的大箱子里把压在最低的《说文》搬出来，想要自己动手帮他起个“字”了。可他终究不是文士，翻了许久，也还是没能弄出一个差强人意的来。

　　真的没有字吗？

　　可惜没人问起，白玉堂也不曾提，或许……是真的没有罢。

　　没有就没有吧，白玉堂这三个字，已足够让人们心动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