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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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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 明江省
“林玲儿,不要再看了,快点收拾去吃饭!”
“知道啦,改完这个就去。”
“我的姑奶奶,你也太敬业了吧,这么勤快你的职称评下了吗?”
“我还没到年限呢。你早上不是吃了个粽子吗,怎么这么饿?”
“我消化快啊,乖,吃饭重要,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请客?”林玲儿难得狡黠。
“这都是小事,走,姐姐请客!”杨青和林玲儿同年,但她喜欢自称姐。
林玲儿开心地起身收拾。
谁知听到杨青说: “我请客,玲儿出钱!上回你不是带学生去参加英语奥林匹克竞赛获奖了嘛,这种喜事当然要为你庆祝呀!”
就知道……
林玲儿一声哀嚎,“又被坑了……我好命苦……”
“不然你找个帮你买单的人?”杨青又揶揄她。
“我有钱……”
“哈哈,那不就得了。最近南门附近新开了一家面馆,我们去那吃?”
“好啊,正好今天特别想吃凉皮。”
学校里其实配食堂,但味道就那样,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标准,所以俩人经常相约下馆子,不然就叫外卖,俩人点外卖的频率高到和送外卖的小哥处成了见了面都可以招呼的关系。
因为要求坐班,中午这段时间又短,学校很人性化,向学校申请后给俩人批了一间双人间宿舍,此后中午时间一般都不回家,选择在这小屋休息。
今天她们去的是一家新开的面馆,去的人都评价不错,她们也来凑这热闹。
北方人喜好面食,俩人在北京呆了四年多少受了些影响。杨青点了一大碗红烧牛肉面,林玲儿对面食感觉一般,她比较喜欢吃凉皮。
起初以为这所谓的红烧牛肉面应该和康师傅的差不多,没想到端上来的时候让两个人看呆,这满满一大碗的牛肉面,是要把杨青吃胖几斤的节奏,和印象中真不太一样……
俩人便吃边聊。
突然杨青降低音量,“和你说个消息,绝对内·幕,听说你们英语组的肖冉因为周末组织学生补课,被人告到信·访·局去了。”
林玲儿听到这话,心一咯噔,“真的假的?你不会听错了吧?怎么我们英语组这儿没半点风声,而且她上午也照常上课。”
“我也是听说,但多半是真的。这你就不知道了,最近补课比较泛滥,连小学一年级都开始周末补课,家长意见很大,所以教育局开始重视调查和整顿。现在有些老师也做得有些过了,人家小孩才几岁就开始收钱补课,家长不气才怪。重点来了,听说下午教育局的还要来我们学校调查,询问领导和同事对肖冉的评价,说不定还会问到你。估计肖冉还不知道这事,要不然她早有动静了。”
杨青说这番话也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她亲哥杨蓝在纪委,又和教育局长陈森是哥们儿,多半是从她哥那听来的。
对于肖冉补课,林玲儿是知道的,而且她们初二英语组里这样做的并不是只有肖冉一个人。不少老师看到补课费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便开始纷纷效仿起来。
据林玲儿所知。肖冉的丈夫是一家企业的中层领导,家里也只有一个上五年级的孩子,按理说她并不是个缺钱花的人,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赚这个辛苦钱。
事情真如杨青所说的一样,下午教育局果真来了人。抽了初二的四名老师,其中就包括林玲儿。可以说,抽中林玲儿算是肖冉的运气。
谈话地点在校长办公室,校长特意将办公室腾出来——果然主管部门来的不管是谁那都是领导。
林玲儿到榆惠中学的一年半里,只有第一次报到时进过这儿。她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听到“请进”的一声后推门而入。
负责谈话的是县教育局纪检监察室的两名工作人员,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是主任,看上去挺随和,面上总是挂着笑容。
“你是林玲儿是吧,请坐。”纪检监察室主任刘洪泉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对林玲儿说。
他认得林玲儿,当然是以另外一种身份——林贤的女儿。榆惠就这么点地儿,地瓜藤的关系说不定别人都能找的出来,更别说是这么亲近的人。
谈话也就十来分钟,主任负责问话,另一名工作人员作记录。
问了两个问题,都在套林玲儿的话,问她是否知道本校存在补课的现象,以及有没有听说过肖冉老师补课的事情。
“虽然同一个年纪组,但我对学校这类的情况,还有肖老师的情况真不了解,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刘洪泉看了眼眼前端坐的小姑娘,知道问不出什么话来,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便不再为难她。
肖冉补课这事也算告一小段落。其实林玲儿也觉得周末补课实在不应该,又不是高三备战高考。
真不知道现在的家长和老师是怎么想的,望子成龙到这般地步,以前她们小时候哪有什么补习班,还不是一样过来了。
如果学生想学习哪还用逼的,这样强迫孩子上补习班,反而会让他们对学习的兴趣减少。想想,现在有些孩子也挺可怜的,总是成为“别人家的孩子”的牺牲品。
吃过晚饭后,林玲儿哪都没去,躲在屋里看老电影,从《罗马假日》到《魂断蓝桥》。
她怀旧,总喜欢挑老电影看,最近着迷的是《魂断蓝桥》,每看一回都要压抑好些日子。
觉得这样一直错过的人还不如不遇见,但有时又觉得人生重要的不就是过程吗,毕竟有那么一个人曾出现过,为自己的人生添上那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自己有那么些许自虐倾向。不然怎么与周立玮纠缠了那么长时间?
如果搁以前,林玲儿会想,这不正如她和周立炜吗,一直在错过。
但细想又觉得不对。
不像,电影里人家是两情相悦,自己算什么,不过是场让自己身心俱疲的单恋罢了。
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来着:很多时候,男人会让你觉得他爱上了你,其实他真没有;而女人往往会让你觉得她不可能爱上你,结果她却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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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轩六栋二单元七层,陈森的住处,刚结束今天最后一通电话。
今天应付了一天这事,心里的闷气真是无处出。
现在这帮老师是吃饱撑着,数千块的职称工资还不满足,居然还想着赚外快,安安分分不好,还要去做明令禁止的事。
今天有会,他让分管纪检监察的杨永昌去应付记者。虽说对自己的长相不自卑,但他可不想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电视屏幕前。
为了补课这事,分管教育的常平副县长刚给他来电话,让他一定要妥善处理这件事,事后向他写一个情况说明。
因为家长不仅把匿名信直接寄到省里去的,还给他寄了一份,而且还联系了记者。
这年头,有些群.众认为记者似乎比上.访和走正常程序管用。
陈森能理解领导为何如此关注。教师有偿补课这事还真是屡禁不止,而且这次是出现在榆惠中学,这可是榆惠的教育门面啊。
处理好了,让老师把补课费退换给学生,再向学生和家长道个歉,这事也可以就这么过了。
若是处理不当,引起舆论,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校领导,说是领导不力。
对于此次事件的处理,他已经派相关人员到学校调查,就等情况反馈。
他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
看了下表,指针已然走过“12”这个数字。五年的秘书生涯让他有时候不知不觉就把工作和生活揉到了一起。
三十三岁稳坐教育局长之位,他还是有实力的。
—————
此刻已是凌晨一点半,林玲儿却是从梦中惊醒。额间除了很多汗,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是的,她做了噩梦,梦到所有人都指责她不守妇道,甚至逼她游·行,拨她衣裳,哭喊着不要,却没有人来救她。她怕极了,虽然只是梦,但还是怕,心有余悸。
她抽过桌面上的手机,编辑了短信——我怕,我好怕,多希望你在我身边。然后输入那串倒背如流的手机号,按下发送键。
她输入的号码和周立炜很久以前就不用的号码仅一个数字之差,她每次一遇到什么事情,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便给这个号码发信息。
给这个号码发信息的开始纯属偶然。还在大学时,有一回她本想给周立玮许久不用的号码发信息,但那天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输入号码,当手机没一会儿有反应时,硬是把她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又惊又喜。
她从没想过这个号码会给她回应,哪怕是一个标点。
她赶紧点开,两个字映入眼帘,“你是?”
林玲儿第一反应是这个号码有了新主人。于是她问:“请问你是周立玮吗?”
“不是。”
林玲儿说不出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
“哦,抱歉。”
对方没再回复。
可她仍是放不下,仿佛牵着她和周立玮唯一的线就此断了,又问:“请问我以后可以继续给这个号码发信息吗?”
对方没有再回复。也是,这个年代,谁还会花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陌生人。
但那段时间终是让她无法割舍,硬着头皮继续发信息,反正现实生活中谁也不认识谁,人也不能来告她骚扰,对方也没拒绝她。
直到有一次,她无聊拿出号码来看,才发现这压根儿就不是周立玮以前的号,两个号尽管再相似,仍然有一个数字之差。
刚发现那会儿林玲儿恨不得钻进地缝,窘迫至极,还好是在虚拟世界里。
但习惯成自然,从北京到明江,从象牙塔到职场,这个号码似乎已经成为一个倾吐心事的树洞,有什么烦恼什么不如意都会告诉这个号码。
结果却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之后她开始迫使自己不要再骚扰人家。可当今晚做了噩梦后,她依旧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号码,想到了那头那个不相识的人。
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后,清醒了许多,窝在被窝里,却难以入睡。
渐渐地,她开始觉得手机那头是个有耐心的人,而且百分之八十是个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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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森此时正在看球赛直播。他很意外,这个时间点竟然还有短信进来。
打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短信上的内容极其煽情:我怕,我好怕,多希望你在我身边。
如果是第一次收到这种陌生号码发来的奇怪短信,他一定会认为是发错的。
但就是这个陌生号码的奇怪短信他已经连续收了将近一年,之前是另外一个陌生号码,而且他还知道这俩号码是同一个人。
以短信的内容和语气来判断,对方绝对是个女人。男人说不出这么煽情的话语,就算说也不会持续这么长的时间。
对方问过他,能不能给这个号码发信息。
他当时心想,发就发吧,没过多久也就倦了。
没想到是他错了,自己居然当了别人的倾诉对象长达两年,无论是感情的还是生活的,自己还真成为名副其实的树洞了。
以至于他对这个号码可以倒背如流,对这个女孩的心事了如指掌。
这女孩居然还和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都是教育系统从业者,可巧的是,居然都认识一个叫“杨青”的人。
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不知是不是夜晚让人感性大于理性,他突然想破例一次,看了眼屏幕上已输好的短信。停顿好几秒后又否定,觉得自己实在可笑,而后把“你发错了”四个字一字一字删除。
自己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收起手机,继续看球赛,突然觉得这房有些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