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酿》落木花夭夭

4、伤风

　　“顽徒！你是不是偷了你灵善师伯的清风醉？”飞云山后坡，一白须飘飘道骨仙风的老道面露怒色。
　　他面前站着个一身湖蓝罗裙的小姑娘，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大眼睛直直迎着老道严厉的目光，满是无辜：“没有啊师傅，我一直在这边看书，不信你问远山师兄。灵善师伯的酒又被偷了？”
　　“哼，你那点幻术也就骗骗远山。”老道衣袖一挥，小姑娘身后凭空出现几个东倒西歪的空坛子……

　　“师兄，你们今天是不是要下山？”
　　“是啊。”
　　“带我一起去吧~”
　　“这怎么行，被师父知道了要受罚的。”
　　“今天师父他老人家去蓬莱阁拜访空欢上仙，没人会知道！”
　　老实敦厚的小道士还是摇头。
　　“你们要是不带我去，我回头就告诉师父，你们上次下山喝花酒！”
　　小道士脸色一红：“要是师父发现了，就说是你一定要跟去，我们没办法。”
　　“好的好的！！”

　　“师妹，你先在剑上站好，然后说‘起’，记着要心无杂念。”
　　湖蓝罗裙的少女踏在剑上，连唤数声“起”，脚下仍是毫无动静。有些师兄弟已经御剑飞回，教授的师兄一筹莫展。
　　少女一声口哨，一直白雕应声而至，她翻身上去，对教习师兄说：“师父让你教我飞行之术，却未说一定要御剑。只要我能飞，师兄你就算完成任务了。”说罢，飞身追向其他师兄弟。

　　思绪浮浮沉沉，飘来荡去尽是飞云山上无忧无虑的日子。秦陌陌似是重新经历一番，又似在旁边观看。记忆跳脱的厉害，身子也轻飘飘的，心里却是高兴的。
　　突然，额上一凉，原本晴空万里的飞云山下起了大雨。一股怪力扯着秦陌陌往后退，飞云山、修远师父、清风醉、同门师兄弟都慢慢远离，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她心里着急，却半分也挣扎不得，一只手伸出去只抓到空气。
　　一直退，一直退，周围一切都消失不见，一片虚无中只剩秦陌陌。她心里恐慌，眼看要哭出来，下一秒，一双深若秋水的眸子出现在眼前。那张脸冷冷清清的，连一向挂在上面的三分笑意也不见了，表情微微有些严肃，而且正是他在拽着秦陌陌的左臂。
　　就是因为他，自己现在才孤零零地待在这什么莫归峰！
　　连日来的委屈和方才的焦虑都找到了出口，秦陌陌眼泪哗一下流了出来，右手搭在云慕清手腕上用力扯着，要挣开他，一番话讲的十分流畅万分悲痛：“你不愿意理我还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教我酿桃花酿呜呜……你算什么上仙呀整天笑的那么假！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呜呜呜……”
　　越说越委屈，万千情绪席卷心头，哭的越发悲痛欲绝不可收拾。直把自己给哭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那股委屈还萦绕心头。摸摸脸，湿漉漉一片，看来不只是梦里在哭。
　　秦陌陌记得自己睡觉前打了几个喷嚏，好像是有些伤风，没想到一觉睡醒就好了。
　　她起身换穿好衣物走到桌边，想倒口水喝。谁知桌子上正放着一小碗茶水。看来不仅食物随想随有，连茶水也是。
　　双手端着碗，秦陌陌站在桌子边有些发怔。之前回来没找到归云上仙，脑袋又有点晕，她就先回房睡下，想着醒了再去找上仙也是一样。只是这会儿人是醒了，豪情壮志倒没了：人家是上仙，自然没必要主动跟一个凡人示什么好，自己这会儿若真是跑去质问人家又成什么样子？他态度疏远，我就主动接近。只要我一直待他好，总有一天他会真正对我笑吧？就像雕儿一样，刚开始也不许我亲近，现在不是待我很好吗？
　　想通了，秦陌陌微微舒了口气，又露出灿烂的笑容，这笑里，隐隐带了昔日素盈面对泓若时的坚定。
　　只是她没意识到，自己方才将堂堂上仙与一只白雕放在一杆秤上一番比较……

　　藏书阁内，秦陌陌在努力练习把东西变没的术法。
　　右手拇指、中指、无名指相扣，食指与小拇指伸直，对着面前的书册念念有词……
　　秦陌陌维持这个姿势已经许久，书册纹丝不动展在她面前。
　　阳光透过门窗爬进藏书阁，翻过一排排书架，留下些斑斑驳驳的光影。
　　一抹白色身影不知在门口立了多久。逆光中，他周身笼着明亮的光芒，面容看不大清，素来冷清的眸子也被这阳光晕染得柔软许多，里面模糊映出有些气馁的蓝裙少女。

　　“你不愿意理我还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教我酿桃花酿呜呜……你算什么上仙呀整天笑的那么假！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呜呜呜……”

　　从没见过有人在云慕清面前哭的那般委屈，而且罪魁祸首看起来还是他。小狐狸死命扯着他的手腕，也不知道是要推开还是要拉近。云慕清当时竟不知应作何反应，就那样让秦陌陌扯着。
　　不愿意理她么？若是不愿，怎会首次带个凡人回到莫归峰？他跟人相处一贯如此，没什么理与不理之说，也未曾有人说过什么，怎么到她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笑的假么？与人无争于世无欲，惯带的笑意便是惯带了，哪有什么真什么假？若这笑是假，那什么是真？像小狐狸那样连眼睛都亮了的笑，才是真的吗？
　　独处了上万年，云慕清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这只小狐狸真是，比想象中的要麻烦一点。

　　云慕清本是去别的山上采集了桃花，要酿桃花酿。回来却不见小狐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藏书阁研习道法才是。想着，就来到小狐狸房内。小狐狸睡下了，只是脸色红的奇怪，身子也有点哆嗦，看起来像是发热。云慕清将手背贴上小狐狸的额头，烫的厉害。难道山里大雨的时候她也跑出去玩了？凡人的身体果然是麻烦。云慕清食指和中指合并，触上小狐狸的眉心，莹莹蓝光闪现，小狐狸面色瞬间恢复正常。正待收手，手腕却被小狐狸狠狠扯住，哭着控诉那么一堆话。

　　小狐狸说的别的话，也许云慕清暂时还想不通透，但学酿桃花酿一事，却即刻便能实现。

　　又看了一会儿，蓝衣少女还是无甚成效，云慕清启唇：
　　“食指要对准目标。”
　　秦陌陌吓了一跳，随即转向门边，手上姿势未变，食指正对上归云上仙发髻上插的白玉簪。
　　……
　　“你的簪子……”秦陌陌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终于学会怎么把东西变不见，但是……那是上仙的簪子……
　　所幸云慕清是用发带束了髻，簪子只是插在上面，所以发并未散落，他也不在意：“无碍。”
　　“那它被变到哪里去了？”其实秦陌陌一直有这个疑问。
　　“该去的地方。”
　　云慕清一步步走出光影，向秦陌陌走来。
　　秦陌陌刚开始有些许尴尬，她还不习惯两个人这样的对话，随即一想：这是个好的开端呀。虽然她也不知道归云上仙今日怎有些不同。
　　“小狐狸。”云慕清这是在唤她。
　　“啊？嗯？”谁让自己当初变成狐狸的呢……
　　“我要酿桃花酿，你来么？”
　　啊？？！！！！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还是自己梦没醒？
　　“不来啊？那我就自己去了。”云慕清转身欲走。
　　“去去去！！！”秦陌陌如梦初醒，慌忙跟上。

　　管他什么日子，反正一切看起来变好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