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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值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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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第七章
Middle Watch: 航海术语,指在轮船上从半夜到凌晨四点之间的值夜。
华生:
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惊醒了我。我睡眼惺松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意识到那恼人的整理工作累得我不禁在炉火前打了个盹。
门铃再次尖叫起来,又粗暴又漫长。我恼火地看了眼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我只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门铃又一次疯狂地尖叫起来,我终于怒不可抑地站了起来,猜测着赫德森太太肯定已经上床睡觉了。
我低声抱怨着,气呼呼地重重踩着那十七级楼梯下楼去开门,脑子里已经准备好不管他是谁都要给这个该死的在这么个私人的休息时间来按门铃的家伙一个好看,我用力猛地拉开大门。
接着我的心脏似乎有那么会儿停止了跳动,一沉到底, 仿佛一股冰冷的恐惧汹涌而来把它死死地卷了下去。
“勒卡兰!怎么…该死的发生什么了?” 我倒吸了口冷气,吓得魂飞魄散,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具开始从勒卡兰的手上滑落的福尔摩斯那毫无生气昏迷不醒的身体。
“喔! 被袭击了,医生。” 他大口地喘着气,松开了手。我熟练地用我在阿富汗战场上搬动伤员的方式轻松接过了我朋友瘦削的身体。”有三个人…就在码头…有刀… 左边… 在马车里昏迷了...”
虽然很轻微,但福尔摩斯还在呼吸,至少我还可以肯定这一点。我尽我可能用我的伤员所能承受的最快速度冲上他的房间,一脚踢开房门。
“上来,伙计。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我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大喊。那种不了解他受伤程度的恐惧使我的话里带上了不同寻常的急促。
“你的包在哪儿,医生?” 他咆哮着冲了上来。
“在起居室我的桌子上!” 我喊了回去,福尔摩斯死沉死沉的身体让我气喘如牛。
我把福尔摩斯轻柔地放在他的床上,然后把煤气灯点亮。一看到他衬衫和外套上大团的血迹就让我马上由心而生一种翻江倒海的难受感觉。
我的手抖得那么厉害以至于我几乎不能解开他衣服扣子,脱掉他浸满鲜血的衣服。勒卡兰走了过来,一把把我推到了一边,替我做了我该做的事。
然后他把医疗包重重地放在我身旁的床上,接着消失在我们的起居室里。不一会儿他端来了杯白兰地,一声不吭地递给我。
我没有时间来诧异他的举止,一口喝干那杯酒,迫切希望着自己能控制好情绪并帮助我的朋友。
我轻轻地推开那些压在伤口上的衣物。观察了下他手上的血迹,这应该是他自己弄的。紧接着需要面对他身体左侧的那个恐怖的伤口, 对此我不由自主地畏缩了下。
我使劲地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要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去救治福尔摩斯, 而不是以他在这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的身份…..最终我可以把他的伤口确定为深度擦割伤。谢天谢地没有切到任何骨头或是重要器官。老天还是眷顾我们的。
但他大量失血,脉搏非常微弱。我开始给伤口消毒并强迫自己稳定声音, 对我们的客户说:
“发生了什么,勒卡兰? 从头开始说! ”我问道,用消毒药水清洁着伤口。福尔摩斯仍然昏迷不醒,不过就眼下这一时刻来说,我却对他的昏迷却颇为庆幸。
“他来问东问西问了些关于轮船的事情的时候,我当时正在河边的那家酒馆里,医生。真他妈的一身好伪装,那可真是…我根本就没认出他来。” 海员说着,在我开始缝合伤口时, 帮我把水倒进盆里。
“我本以为他该是个嫌疑人之类的,问了那么多问题,于是在他离开后我跟踪了他。” 候补少尉继续说:”他在错误的时间跟错误的人纠缠在一起还问了错误的问题,结果就陷入了苦战。对手是水手里的一些惹不起的狠角色,就是这样。”
“一共几个人,你说的是?” 我问,聚精会神地缝合伤口。
“三个,医生。如果他们没带刀子的话,我倒相信他也可以把那三个全都揍得满地乱爬。 “ 他说,看着我飞针走线。勒卡兰还对我说了些福尔摩斯发现的关于兰辛公司那些蒸汽船的东西,他在酒馆里收集到的情报。可说实话,他说的那些东西我其实真的一点都没听进去。
缝好伤口后我又把整个部分用消毒剂清洗了一遍。我非常担心那把水手使用的刀,因为通常情况下水手们的刀总是非常肮脏。
在消毒药水的剧痛刺激下,福尔摩斯呻吟着,开始不安地微微挪动。
“放松,老朋友。” 我低声说着, 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他试着挪动身体,眼皮在不停颤动。
“华生?”他的声音听起来低得几乎如耳语。
“是我,我亲爱的朋友。” 我的声音也颤抖地历害,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放松,我自己也不是很肯定 :”现在别说话。”
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睛终于颤动着睁了开来,眼神茫然,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我苍白担忧的面容上。一个微弱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
“对不起,华生。”他虚弱地低语,试着把目光聚焦在我的脸上。
“嘘,福尔摩斯,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放软了声音:”什么都不用担心。”
“是,” 他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向你保证过…我…会当心的…”
我无法置信地盯着他,眼眶里的眼泪烧灼着我。在受到刀伤后,他脑子里想的居然是怕我担心。我永远都没法完全搞懂这个家伙。
“华生,我…”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他的话语,他大口喘息着。我用双手握住他抽搐地攥得死紧的手。
“福尔摩斯,你流了很多血,你现在必须休息。” 真希望我的声音能不再那么该死地发抖。
他的眼睛半睁着,看向勒卡兰,勒卡兰鼓励地点点头,然后他再次闭上双眼,不一会儿,那只被我握在掌心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如果他不是睡着了那就是再次昏迷了。
我长长的哆嗦地吸了口气,看向那位海员。
“他怎么样,医生?”
“大量失血… 在接下来的一两天内会很虚弱。” 我开始清理福尔摩斯手上的污迹:” 我也很担心伤口会感染。如果没有感染的话,估计能很快好起来。”
“呵,这可是个好消息。” 他松了口气,递给我一卷绷带并帮我把它们缠绕在福尔摩斯瘦削的身体上好来保护刚缝合的伤口。
“谢谢你帮助了他,勒卡兰。” 我们裹好绷带,我给福尔摩斯一动不动的身体盖好被子并说道:”我连想都不敢…想如果没有你在那里的话会发生什么。”
我的声音被这后一种情况吓得发抖,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想你可能需要再来杯白兰地,医生。今夜对你来说应该会非常漫长。”
我叹了口气:”的确。谢谢你,请别客气也给你自己倒一杯。”
海员点着头,消失在起居室里,我继续清理福尔摩斯的双手。过了会儿,他端着两个杯子回来,递了一个给我。
“我…我真希望我能早点看出问题,医生,并能抓到那些家伙。” 他说,眼睛向下望去,只见福尔摩斯的眉毛拧成一团。
“如果你没有停下来去帮助他的话,勒卡兰,他可能就已经躺在那里死了。” 我回答,一口喝干我的酒:” 就为了这个,我永远都欠你的情。”
海员蔚蓝的眼睛看着我的双眼,目光一如今晚早些时候那般如出一辙的坚定诚实。
“就像我说的,医生,记住暴风雨…许下最伟大的誓言,找到最伟大的朋友。”他说道。他的话让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我能看出这种隐藏着的作家潜能。
“你真是个智者,勒卡兰。”
“呣,还真有可能。” 我们的客户自嘲着回答道,顺手放下他的杯子,又谢了谢我。他从桌子上拿起他的帽子,戴上,然后握了握我的手。
“再次感谢。”我轻声回答,勒卡兰朝我斜了斜帽子,走下楼梯。
我在一个干净的水盆里洗好手,收拾好我的医疗用品,拿出温度计,把它放在福尔摩斯的嘴里。
他现在还没有发烧,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我得小心地看护他。我把医疗包放在床边,拉过一张椅子,然后去起居室拿了些书和一个靠垫,准备给我的朋友守夜。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只是抑郁地盯着我手中的期刊,漫不经心地在书页的空白处随手涂鸦,根本无法把我的注意力放在书的内容上。我的脑子仍被吓得呆如化石,我也依然没有摆脱那冷彻心扉的恐惧魔爪。
福尔摩斯刚从死亡的阴影里回到我身边才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只要一想到如果刀口再深入三英寸,就会再次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我的恐惧就根本无法言状。不过我知道我肯定无法再忍受第二次失去他,就像1891年的那次那样。不管是从□□还是情感上我都将被摧毁。
三英寸。
这就是失去他所需的一切。
三英寸。
我放下铅笔,我的手指抖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我根本握不住它。我垂下头, 把它深深埋在我颤抖的双手里。
三英寸,这就是一切。这可能吗,生命会是那么脆弱那么岌岌可危? 但是感谢上帝,要不然福尔摩斯本会在今晚在伦敦的码头就遇到他的死神, 被那些醉醺醺的水手毫不犹豫地杀死。
我的沉思被床上传来一丝声音而打断,我迅速地抬起头,心中警铃大作,只见福尔摩斯的脸上一片潮红,他不安地挪动着,哆嗦着。
当我把手放在他汗涔涔的额头时,我的焦虑马上加深了。是的,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他开始发烧。而现在还只是受伤后两个小时!我急忙拿出体温计,再次量了下他的体温: 100.3华氏度( 37.9摄氏度)
他很不安宁但依然昏迷,显而易见非常不舒服。我给他盖上了另一件毯子,然后取过一大壶水和一块干净的布。把布浸水,拧干,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我欣慰地看到他平静了些,不再那样动来动去。
时间滴哒着走过另一个小时,我满心焦虑地看着,心里的警铃越来越响,他的体温在不断上升。一小时后,他体侧的伤口红肿感染。当我再次用消毒药水清洗伤口时,他痛苦地哽咽了一声,醒了过来。
“福尔摩斯,躺着别动!” 我声音颤抖地说,他虚弱的手正试着把我的手推开 。
他灰色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我,因为发烧而亮的惊人。这副表情突然让我回想起那个我以为他会是柯弗顿•史密斯那些致命疾病的受害者的夜晚。我摇摇头,甩掉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惧,坐到了床沿上。
“华生? 我在哪儿? 发生...发生什么了?” 他虚弱地问,明显有些烧糊涂了。
“你在码头被人袭击了,福尔摩斯。你的伤口感染了。” 我温和地说,” 现在你病了,你必须安静地躺着。”
他迷惑地看着我,脸色潮红,呼吸轻短。我把手放在他的额头,结果马上被吓得缩了回去。他还在继续发烧,烧得吓人。
我又给他量了□□温,102.6华氏度(39.2摄氏度)。体温升得很快,太快了,现在只不过是凌晨两点半。福尔摩斯闭着双眼,可当我开始再次为他那感染的伤口消炎时,他又痛呼着睁开了眼,虚弱地试着离我的手中远点。
这个’是我在让他如此痛苦’的事实如同一把短剑狠狠地插在了我自己的心头。但我绷紧下巴,他通常苍白如今却通红的脸以及他茫然无神黑暗的眼眸驱动着我继续做下去。他瘦骨嶙峋的面容上疼出一层汗,他紧闭着双眼来对抗消毒药水的刺痛。
在我结束清洗伤口的时候,尽管房间里其实已经很热,可他还是在被子下哆嗦个不停,于是我又给他加盖了件阿富汗毛毯,我担忧地看着他的脸。他的呼吸现在变得更加浅短,汗涔涔的脸憔悴不堪,侧躺在他未受伤的一边,卷缩成一团。
我弄湿那块布, 把它放回到他的头上,他的眼皮颤动着睁开了会儿。我听到一声耳语 ”谢谢,华生。”然后他再次闭上双眼, 而我再次愣住了,即便是在他病得这么厉害的时候这家伙依然对我有种不同寻常的体贴。
我再次把体温计放在他嘴里,计时,取出, 读玻璃管子里水银柱的高度。
103.4华氏度(39.7摄氏度)。上升地太快了。我瞥了眼时间: 两点45分。
我颤抖着手放□□温计,开始往水盆里倒满干净的冷水,又从衣柜里拿了好几块毛巾。当第一块浸过水的毛巾接触到福尔摩斯的皮肤时,他喘着粗气,睁开了双眼。
“太..太冰,华生。” 他喘息着,眼睛因为高烧而变得呆滞无神,剧烈地发抖着。
“我知道,福尔摩斯。”我柔声说,继续在他的脖子和胸膛上冷敷。
“不…不要”他无力地抗拒着,虚弱地试图把我的手推开。
“福尔摩斯,你在发高烧。” 我颤抖着声音,感受着从他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我们必须让它降下来。”
我过于接近他的伤口而使得他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这几乎让我完全失去了我的镇定。可我必须咬紧牙关继续冷敷。我又量了次他的体温, 读度数时,我紧张地使劲咽口水。
三点三十五分, 104.8华氏度。(40.4摄氏度)
小数点后多几位达到下一个度数时就会非常非常危险。我必须把体温降下来,我必须马上去做。
我开始拼命努力,尝试任何我所知道的办法,可随着每分每秒的过去,我心中的警报也在不断地飞速增长。一刻钟内,福尔摩斯开始烧得说胡话,他的眼睛盯着我却认不出任何东西。
四点二十分, 105.5华氏度。(40.8摄氏度)
我听着他的胡话,手里一刻没停地在我最亲爱的朋友无望的身体上冷敷,他那过度活跃的烧糊涂了的脑子里不断冒出每一个在他的过去出现过的可以想像出来的反面角色,有些我能出来,但有很多连我都无法分辨。
当他再次和那条杀了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的蝰蛇缠斗时,我试着让他安静; 当他试图去击中那条显然在他看来就在他眼前的毒蛇时,我挡住他挥舞的手臂; 当他再次与莫利亚蒂教授在莱辛巴赫瀑布打斗时,我抱住了他,我的眼里满含着泪水,听着他的胡言狂语。我听到我自己的名字被一次又一次的提及,可他高烧迷糊的双眼却从未意识到我就在这里。
有些他嘟哝着的名字我并不认识,没关系,我所能做的就是要把他的体温降下来, 把冷敷换成热敷,试着让他出汗散热。
五点三十分, 105.8华氏度。(41摄氏度)
我吓出一身冷汗,体温还在上升! 比先前减慢,但还在上升!
在我的一生里,也许我本该是那种热爱祈祷的家伙,我从来不是。可在这一刻,我敢用我所拥有的一切发誓,就在那个黑暗的夜晚,尽管我以前从不曾做过,我却在一刻不停地祈祷。
福尔摩斯喃喃地说着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然后他的眼睛睁了开来,视而不见地穿透我直直地盯着我身后的那一片虚空。
“躺着别动,福尔摩斯” 我颤声说着。在我检查他的伤口时,他试着避开我的触摸,畏缩着。看起来红肿有些平息了下去。我继续祈祷着。
福尔摩斯还在说着些什么我无法理解的东西,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六点十分,106华氏度。(41.1摄氏度)
我往他额头又敷了块冷毛巾,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呼吸变得更加轻浅,时不时短促地喘息几声, 仿佛高烧已经毁了他的身体。
“福尔摩斯。” 我绝望地照顾着他,大声喊着:” 不要现在就对我不抱希望!我刚把你死亡那里夺回来可不是只为了这么快再次失去你…你他妈的怎么敢放弃!你必须战斗下去!”
我的声音颤抖,我的话语也像他的话一样只离破碎,不知所云,可我一点也不在乎。我继续在当他谵妄的想象力变得狂暴时约束着他,继续同时不停地进行物理降温,做着所有我能帮他去战斗的事。
我又量了次体温,同样的数字。感谢上帝,至少没有再上升。
我继续疯狂地进行物理降温,拼命地想让他的体温降下去。可十五分钟后,体温仍然没有下降,我出离担忧。福尔摩斯现在几乎已昏迷不醒,在谵言乱语中中漂泊不定,甚至都不能够吞下我试着让他喝下的水。
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总是想把被子拉高,我不能让他这么做,他虚弱无力的抵抗听在耳里,痛在心间。他的呼吸甚至越发的浅短了,如果还可能更浅短点的话,直到仿佛他根本没在吸气。我恐慌得快要疯了。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力所不及,心有不逮。
我只能继续我正在做着的努力,继续照顾他,继续祈祷。
我又瞥了眼时间,我的治疗已经超过七个小时了!完全毫无效果!
我精疲力竭地坐在福尔摩斯床边的椅子上,无助地看着他,随着他每一口的呼吸,他的胸膛微微地起起伏伏,偶尔迟缓地动一动或是在昏睡里嘟哝着。
我浑身发抖,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精疲力尽? 也许两者都有。我再次把头埋在了我的手掌里,试着控制我自己,拼命地祈祷着,祈祷着奇迹发生,祈祷着体温下降。其他的我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这已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不知道我这样子坐了多久,可能有半个小时,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突然感觉到有只踌躇不决的手在轻触我的膝盖,一个嘶哑的声音在低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窒息般地喘了口气,猛地抬起头。
福尔摩斯醒了,正看着我,满心的关怀清晰地写在他枯槁,病容满面的脸上。但他的脸色已不再是那种危险的潮红而更像是他通常的苍白。我急忙坐到床上,当我把手放在他的额头时,我只觉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几乎不敢去希望。
但这真的,尽管摸起来仍然有些发热,但已不再是那种危险的高烧。终于过去了,危机终于结束了。
六点五十分。
他会好起来的。
“你..你觉得怎么样,福尔摩斯?” 当他的眼眸对上我的双眼时我颤声问。现在那双灰色的眼睛已经摆脱了那种他烧得迷里糊涂时的纠缠着他的幽暗的茫然。
“挺不舒服的。” 他虚弱地低声说着,试着对我微笑。
“可真是个不怎么样的一夜,老朋友。” 我说,试着镇静我依然发颤的声音: “把我吓了个半死,知道不。”
“抱歉之致,我亲爱的华生。” 他虚弱地试着拍拍我的胳膊来安慰我:”几…几点钟了?”
我看了眼时间。
“七点差十分,福尔摩斯。”
他疲倦地双眼仔细端详着我的脸,他的眉毛,依然因为他的伪装而浓密异常,拧成一道长长的黑线。
“你整晚都没睡。”他喃喃说着。
“即便身在病中,你也仍然能够推理,我亲爱的福尔摩斯。”我试图忽略声音里的哽咽,轻轻笑道。
“去上床睡回儿,华生。” 他毫无希望地努力来瞪了我一眼。
“我会的,不过得在我确认你已脱离危险之后, 而不是之前。” 我柔声回答,站起来,检查着他体侧的伤口。伤口看起来完全可以说是好多了。我把煤气灯调暗,又严严实实地拉上了遮帘。
“福尔摩斯,我需要你喝了这个。”我从桌子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
他睁开眼睛,顺从地想坐起身来,不过在他自己做到之前,我已经伸出一只手臂拥着他的后背,帮着他坐好。我注意到对此他并没有太多抗拒,这说明了他真是多么的精疲力尽。我在水里放了一小点的止痛剂,因为我知道这场与高烧的战斗肯定已经让他极度疲惫,如果没有任何人工帮助的话他的身体很有可能会罢工。
他喝干了水,我扶他躺回到床上, 帮他盖好被子,又量了次他的体温。
99.2华氏度(37.3摄氏度)
“感谢上帝” 我由衷地低语着,跌坐在我的椅子上,疲惫和担忧耗尽了我所有精力。
福尔摩斯的呼吸开始变得缓慢平和。就在我说出那声虔诚感恩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开了一半,然后他看着我说:
“我能听到你,你知道吗。” 他半睡半醒地嘟哝。
“听到什么,老伙计?”
“就在最后那一刻…我能听到你…跟我说….不要… 放弃。” 福尔摩斯喃喃说着,他的眼皮低垂了下来,药物和疲倦同时开始起作用。
不一会儿,他就坠入了梦乡,但他的话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回荡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