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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降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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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
我让华生和勒卡兰呆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走进了餐厅,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领班迎了上来。
“先生,几位”
“事实上,我已经有位置了。”我回答,指了指史密斯那张桌子:”我就坐那边。麻烦给我一杯咖啡,加一块糖”
我平静地走到史密斯的桌边坐下。那家伙从盘子的鳟鱼肉那里抬头看了我一眼,嘲讽地笑了笑。
“大多数人在坐下去之前会先问一声,福尔摩斯。
“你已经够了解我了,史密斯,你知道我/不是/你那种一般的英国人。”
“说得好。你不介意我先吃完这个吧”
“随意。”我说着,点上一只烟,往椅子里坐了坐。
我摸着口袋里的注射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紧张的影子,然而我知道史密斯不会看出我的不安。我是个无以伦比的演员,现在我要把我所有的演技都派上用场。
史密斯吃完他的菜,侍者端来了我的咖啡,顺便收走他的盘子。史密斯往椅子里靠了靠,带着一个揶揄的表情面对我。
“好吧,福尔摩斯。你还真有胆量,我得这么对你说。”
“你也一样,史密斯。” 我回答:”即便已经失败了,你也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
史密斯的脸刷地一下红得危险。
“我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失败了,福尔摩斯。” 他回答,用那双流露着一丝疯狂的憎恨的眼睛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我。
“真的吗我已经把你那些培植剂和病菌一股脑全都扔到海里去了,史密斯。” 我漫不经心地说:”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史密斯突然给了我个恶毒的笑容,不过在我看来那实在是有点过于做作了。
“你一点都不知道我还特意为你准备了什么,福尔摩斯。”他带着种古怪的满足感对我说,这种古怪的感觉让我颇有些难以平静:”我向你保证我还有个惊喜要送给你,你会看到的。”
“你知道你没有任何机会了,史密斯”
“逃脱追捕是的,这我知道。”
“你的阴谋已经被粉碎,你已经一无所有。你逃不掉了。”
“我很清楚这一点。”那家伙平静地回答。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是不会就这么站着接受审判然后再被关到监狱里去,福尔摩斯。尤其不要再被你的手送进去。”他说着,眼睛危险地闪烁着。
“我也不大认为你会。”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福尔摩斯。平静地坐在这里,仿佛你很乐意,端着杯咖啡和我聊天,好像你根本没觉得正身处险境。”
“的确没有,史密斯,不是吗”我看着他问道。
“你是说,除了现在桌子底下有把枪正对准你以外吗”他平静地问,然后我注意到他的一只手确实放在桌子下面。
“你可不怎么擅长虚张声势啊,史密斯。华生搜过你的身。”
“不怎么彻底。这把枪被藏在外套的暗袋里。非常小巧但是杀伤力强大。我向你保证,福尔摩斯,如果我输了,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去。”
史密斯把枪稍稍举到了桌子边缘来让我明白他可不是在虚张声势。我使劲地咽了口水,心里明白接下来的十分钟将会非常棘手。
华生:
“这该死的随便乱来的混蛋,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呢!”勒卡兰大声叫道,紧张地把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
“他在案件调查过程中的时候,他很少会考虑到案件以外的事情,勒卡兰。”我回答,一边把我的头搁在门侧柱上,一边带着持续上涨的恐惧注视着那场会面。
“他该想想的!”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这么对他说,勒卡兰。跟福尔摩斯争吵就像是想叫停暴风雨中的狂风。毫无益处。”我淡淡一笑,说道。
当看到史密斯向前倾身恶毒地笑着,不怀好意地对福尔摩斯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勒卡兰爆出了一连串的粗口。
“我真他妈的希望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医生。”
“我也一样,勒卡兰。我也这么希望。”
福尔摩斯:
“你比我想得要更有脑子,史密斯,这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谢谢。我得把这个夸奖原封奉还,福尔摩斯。当我发现居然会是你不知怎么地挡在我的计划中的时候,我还真挺有点焦虑担心。顺便说一下,我还真想听听你怎么会没躺在莱辛巴赫瀑布下面的水潭里呢”
“那可是个很长的故事。”我一脸平静地回答,然而我的脑子却在紧张地开动着,我知道只有通过迅速的思考以及更为迅速的交谈才能使我从这个情况下脱身。我完全没想到那家伙手里居然还有把左轮手枪。
我并不抱怨华生居然没有找到它,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来进行彻底的搜查。这本该是那个时候我站起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打雁反叫雁啄瞎了眼,我掉进了自己的陷阱,这完全是我自做自受,与别人无关。所以现在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让自己脱身。
“在我把你干掉之前,我倒是挺乐意听一听这故事的,福尔摩斯。我估计我会很高兴能在历史上莫里亚蒂教授失败的地方写下成功的一笔。”那家伙说着,眼里流露着愉快的神情。
“你做这一切的唯一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不是吗”
“你比我想得要更聪明,福尔摩斯。是的,确实如此。你知道吗,名气是个相当有力的动机”
“事实上我们都该对这个欲望而感到惭愧。”我回答,回忆起自己在我事业的初始阶段说过的话。/我就是要让我的名字闻名于世。/
我在椅子里动了动。
“如果可以的话,请坐着别动,福尔摩斯。我可不想在我们的对话结束前就朝你开枪。”那人平静地说,带着种令人恼火的满不在乎检查着他自己的指甲。
“你打算先枪杀我然后自杀吗,史密斯”
“非常正确。我一点都不想接受审判然后被英国那个所谓谋杀了那些轮船上不幸的灵魂的罪名而绞死。不列颠的法律一点都不允许科学研究,对不”
“当那项研究涉及到人类生命时,是的!”我言辞尖刻地说,再也无法掩饰我对这个疯子的蔑视。
“但是为了科学进步,肯定是值得牺牲一些生命来掌握东方疾病的秘密,不是吗我的名字会响誉全世界!”史密斯说着,他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兴奋。
“名气和将来,得到承认,医疗科学界的领袖地位---你就为了这些而杀死了那些轮船上所有的船员和乘客吗”
“你说得好像那只是某个微不足道的胜利,福尔摩斯。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名气,赞誉,整个世界会拜倒在我的脚下,称颂我为英雄,一位发明了治疗那些致命疾病的灵药的伟人!”
我把手一点点缓慢地伸进了我的口袋里,抓紧那个注射器。
“你杀了成百上千人就为了得到别人的承认。”
“我不是个杀人凶手,福尔摩斯,那些人只是我计划里辅助我的一点小小的必要的损耗.”
即便是以我强大的自制力,我都很难再控制我对这个人满不在乎地对他所犯下的那些杀人阴谋所做出的陈述而感到的恶心。这家伙让我憎恶透了,我再也无法隐藏这种感觉。
“哈,你也会显露你的感觉,福尔摩斯。我看得出你觉得我恶心。”史密斯冷冷地说,啜了口咖啡。”
“恶心可不完全是我会选择的词。”我压低声音说,憎恶和轻蔑压都压不住。
“我还能再给你十分钟的闲聊时间,福尔摩斯。然后我恐怕我不得不结束这场聊天了。”那家伙回答道,往后靠了靠,示意我继续。
他这种面对自杀的不正常的平静,不带任何感情的态度完全是他实际上有多么危险的另一个证明。
我强大的逻辑能帮我越过这种疯狂,成功地完成我的计划吗
华生:
我注视着福尔摩斯,心里越来越紧张,我能感觉到冷汗沿着我的脖子滚落。我能看见史密斯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下面,我不由得怀疑是否他的那只手里握着一把当我搜查他时错过的手枪。我祈祷没有,因为在那个距离,在那么多人中间,福尔摩斯根本没有机会保护他自己。
“他在里面已经多久了,医生”
“一刻钟。”我低声说道,眼睛片刻不离那两个人。
/福尔摩斯,看在老天的份上,小心!/
福尔摩斯:
“你看起来对结束你自己的生命很平静,史密斯。”我挑起了话题。
“而你,对你的生命将在我的生命结束前一秒终结这个事实,你看起来也同样平静。”
“说的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史密斯,还有这么个可能,那就是有人会阻止你,你可能无法朝你自己开枪到时候你会怎么样”我问,我的手再次攥紧我口袋里的注射器。
“没人会来得及阻止我,福尔摩斯。”
“这,你可就无法确定了。你不会不知道我可不是那种爱赌一把的人,史密斯。”
“你想说什么,福尔摩斯不,别做任何突然的举动!”
“我没有武器。”我说,非常缓慢地从口袋里取出那个注射器,把它放在桌子上。
“我没把你所有的培养病菌给毁了,史密斯,我留下了一点。”我慢慢地说着,试着用我眼中那种不可阻挡的精神力来穿透那团如雾霿般围绕着那家伙已然错乱的脑子的疯狂。”
“那…”
“好吧。你是愿意接受可能存在的自杀失败的挑战,或是你想要让你的自杀行为板上钉钉”我平静又缓慢地问,看着他那双乌云密布的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承认。
华生: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擦掉前额的汗水,心不在焉地注意到风雨俱已平息,我衣服正开始一点点的变干。
“他已经进去快半个小时了。”勒卡兰紧张地低语道。
“我知道。”
“别那么担心了,医生。他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总是知道他在干什么。可这一点才最让我害怕。”我回答,疲倦地揉了揉我的太阳穴。
福尔摩斯:
史密斯看了看那只注射器,目光又回到我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想帮我杀死我自己,福尔摩斯为什么”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是必死无疑了。”我回答说,脑子转得比我这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快:”我只是想来确定一下我不会是一个人下地狱去,史密斯。如果我死了,我非常非常想肯定你也会和我一起去死。”
这话居然听起来古怪地合乎情理,很明显这番话以某种诗意的正义而正合了史密斯的疯狂。不过他看起来仍然有所怀疑。
“而且,老实说,史密斯,我一点都不想让你逍遥法外去实现你对华生的报复。”我补充道。
他的双眼中闪过一道细微的光。
“我想要你死就像你一样…甚至要比你更多,史密斯。”我说,至少这句话不是谎言。
“嗯。”
“华生和勒卡兰正盯着我们呢,史密斯。”
“我注意到了。”
“在他们看到我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们就会冲进来。我可以保证华生他的报复心绝对会强烈到只有你受到审判身败名裂死在绞刑架上才肯罢休。他不会让你自杀的。”
“我会快到没人能阻止我。”
“也许。但是仍然还有那么点可能,史密斯。你可从来都不是个赌运气的人。”我口气坚定地回答,拼命希望这家伙会接受我的这一通虚张声势。如果他不的话,那我可就输了。
华生:
“你还好吗,医生”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擦去额头的汗水,餐厅里面那俩人的对话一点都没有结束的迹象。
“他经常沉溺于这种行为吗”
“什么”
“这些戏剧性的表演”
“在我这个年纪这满头的华发也不无缘无故就自己长出来的”我牵强地试图想要开个玩笑。
勒卡兰轻声笑道。
“他就像是个早熟的孩子,而你就像是个忧心忡忡的家长。”
“有时候我倒真希望我是。那样的话我起码还可以狠狠训斥他一顿!”我语气激烈地说,发现史密斯的手在桌子下移动。
“为什么史密斯只放了一只手在桌子上”勒卡兰担忧地问。
“我恐怕他有只枪在桌子下面。”我回答,仔细地盯着那两个人,带着不断增长的紧张,手指扣在口袋里的手枪上,使劲地吞咽下我心中升起的那团冰冷的恐惧。
“这个魔鬼。”
“千真万确。”
“我真希望福尔摩斯能把这事儿顺利解决掉。”
“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我低声喃喃道,我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这场在我们眼前慢慢展开的戏。
福尔摩斯:
“想想吧,史密斯。你总是追求百分之百的肯定,而从不寄希望于任何可能性。”
史密斯在仔细地观察着我,我暗自咽下我的紧张,极我所有的表演和威胁利诱之能事去穿越那团重重包裹着他可怕的脑子的狂热来说服他。
“我怀疑你的动机,福尔摩斯。”
“我告诉过你,史密斯。我比你自己更想看到你死!”我嚷道,这句话中那种千真万确的憎恶比我想方设法想要做到的更加有说服力。
史密斯长时间地盯着我,瞥了眼桌子上的注射器。
这时候一个念头跳入了我的脑海中:我所使用的镇静剂的剂量大到能让他在一分钟内昏迷。但是在这一分钟之内当他意识到他被骗了的时候他会怎么做那把枪仍然还在桌子下面指着我吗
我本该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可事实上我居然完全没认真考虑过。我紧张地大口咽下心中油然而生的紧张,这时史密斯已经用他自由的那只手拿起了那只注射器,微笑着。
“实际上,我相信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我们对某件事观点一致,福尔摩斯。你当然知道现在你已经没几分钟好活了”
“只要能活到拉你一起进棺材去,史密斯,这是我目前所关心的。”
“哦,你绝对会的。现在失陪一会儿。”
我屏住呼吸看着史密斯解开他的袖扣,像个专家一样熟练地找到静脉。我毫不怀疑他使用注射器的次数要远超过我自己,尽管都是用在其他人身上。
还有下一个六十秒钟得熬过去
华生:
“他做到了!”我嘘出一口气。就在我看见史密斯拿起那只注射器,对福尔摩斯说了些什么,然后他解开了袖扣时我才猛得意识到他成功了。
“他让他自己那样做了”勒卡兰难以置信地问。
“看!他把那东西注射到他自己手里了。就在那儿,他成功了!”
“我真无法相信!”
“他成功了!”我再次喘息着:”他真的做到了!”
我跌靠在墙上松了口起。福尔摩斯做到了,他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总是。
福尔摩斯:
我屏着呼吸看着史密斯带着个讥讽的笑容为他自己注射。
“你不会凑巧知道这里面是我的哪一种可爱的小病原体吧,福尔摩斯”他问着,抬头看了我一眼,推下了活塞芯杆。
“你先前放在口袋里的一种,史密斯,就是刚才我们在低层甲板上遇到你的时候的那种。”我说着,稍微往我的椅子里靠了靠。我成功了,史密斯注射了巴镇静剂。
“啊,那我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如果今晚的发作没有成功的话。所以在我们到达港口之前我会追随着你进入冥世,福尔摩斯。”他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说道。
我能切实地感觉到冷汗从脖子上滑落。已经过去了十五秒中,还有四十五秒钟。
我想知道枪会在桌子的哪一边呢我得把它抢到手以避免一场广泛的恐慌。
如果史密斯没有先朝我开枪的话。
又过去了十秒钟。还有三十五秒钟。
“好吧,福尔摩斯,我确信我们已经到了这场对话的终点。”
“看起来的确如此。”我说,表面上一派平静,然而内心却如油煎火烤般焦急万分。
还有二十五秒钟。
史密斯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挪到了右边。如果我不能从他手里抢到枪的话,他要么会枪杀了我要么会干掉我身后那群一无所知正在吃晚餐的乘客中的一个。
二十秒钟。
“我很抱歉得结束这场不同寻常的智慧交锋,福尔摩斯。你真的…真的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对手。”史密斯说着,他的眸色变深,话语稍微有些含糊不清。
我紧张地看着桌边的那只手。
十五秒种。
突然史密斯猛地坐直身子,一个突然的发现点亮了他暗沉的眼睛。
“那不…不是我的病菌之一!”他喘息着,用一种让一个稍微软弱一些的人胆战心惊的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
“的确,那不是。”我冷漠地回答,看着那只半藏在桌下抽搐的手。
十秒钟。
史密斯破口大骂,那一连串的污言秽语都能让勒卡兰脸红,我知道我必须行动,马上。
在三秒钟之内,我猛地把椅子往后一推,拉着桌子和我一起往后倒,当子弹射出时把它当成盾牌。子弹砰的一声陷在木头,不过这声音已经完全被周围几张桌子的惊叫声所掩盖,使我几乎无法听见。
然后又是砰的一声,伴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劈哩哗啦声,史密斯无力地摔倒在一叠餐盘上。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只是一点小麻烦,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听到候补少尉那熟悉的声音对着那一团的小骚动镇静地喊道。
“福尔摩斯,你有没有受伤”
我抬头看见华生那张担心的脸,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满心感激地一把握住。
“一个伤口都没有。”
“感谢上帝。为什么刚才我搜他身的时候居然没发现那把枪”他带着深深的内疚说道,眼睛瞪着史密斯一动不动的身体,打了个哆嗦。
“不是你的错,华生,我向你保证。所以停止责备你自己!”我安慰道。
“我真的很抱歉,福尔摩斯。”
“你又不可能知道,老朋友。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温和地说,语带轻松。
“的确如此,不是吗做得好极了,我亲爱的朋友。抱歉我刚刚怀疑了你。”
“别。我也怀疑我自己来着。”我懊悔地苦笑着回答他,而他马上回了我个微笑,无边无际的放松洋溢在我们之间。
柯弗顿史密斯终于又被打败了,这一次是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