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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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奴才奉旨，带您回上阳宫。”
唇红齿白身形颀长的年轻太监一抖手中上等的雪白拂尘，笑容明丽又悠远。眼看着仅仅十四五岁，多是四品，却也能在皇上身边行走，来送君青述这个三殿下。原因自是有个一二。一，大抵是这位容色端丽，乘着当今圣上荤素不忌最爱美人的东风。二，不过是七岁为质的三殿下太不济事不招人疼，也只配得上一个跟脚不稳的四品太监引路。
君青述险险咬住口中欲出的一个“是”，在西郑为质子也便是为奴的他，因为有个好主人颇黎，总算是勉强保住了些不必自称奴才的，口头上的尊严，却到底被打过了脊梁。因地制宜，他的脑子至少告诉他要学会应是，也让他几乎忘记原来自己拥有过高贵的身份。当时记得反而不妙，现在又是来为难他的现实。
太监笑得一脸明了于心，弯弯的眉眼里剔透的都是轻蔑，却因为友善和恭敬的轻薄糖衣，让被压抑多年的孩童的怒火和斥责卡在喉咙里，漏不出丝毫。
君青述沉默，乖巧地跟着这太监，看着身边或富丽或华贵的宫殿一点点离他而去。
终于到了。这位公公曼声道：“这上阳宫，过去是贤妃娘娘被烧死的地方，火很大，阴气还是重得紧。
半晌道：“公公，什么时候到呀。”公公两个字并不是特别慢或突兀地清晰，却让人没来由地能够注意到。
“三殿下累了？还早着呢，折煞您了。”太监恍若无觉。
远处御花园里轻飘飘的笑闹声被君青述的耳朵捕捉到，他凭借在别国当猎狗时练出的目力，抬眼略略看到花影间一个玉娃般的漂亮男孩，戴着特制的小小的金冠，墨黑的头发在暴怒的日光下不显幽深，反而被一丝一丝地凸显了柔软顺滑。金冠确实非常适合他，光芒四射下五官不明雪白晶莹的小脸，美得像是俗世间富贵顶峰的象征。
“那是四殿下，可巧，比您也只小了两岁呢。金童一般玉雪可爱，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呢。”太监轻声细语地说。
君青述咽回喉间那句颤抖成破碎，酸楚而喜悦的“阿让”。
“公公，您不觉得一个阉人没有资格说父皇的是非吗？”
“呀，是奴才逾越了。”那太监十分开怀地掩口一笑，竟有几分令人目眩神迷的风流之态。
君青述看了很是恶心。太监的笑渐渐收起，拂尘一扬，大喇喇打在君青述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纤细温柔的声音嫋嫋如水草爬上君青述的咽喉，又缠紧，“四殿下是皇上的逆鳞，三殿下可万万莫在皇上面前提此事一字半句，否则，奴才千百条命，可都是要折了的。奴才身残命贱倒不打紧，可殿下万金之躯，却说不准会不会囿于无奈，为奴才一个阉人陪葬。四殿下，是您碰不到的人呀。”
“颜公公。”君青述心口一阵寒凉，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要如何应对这样不男不女心黑手狠的……人，但阉人毕竟是人。他略略扫视了四周，看到此处是一片空地，于是缓声道，“本殿下记得你方才说的每一句话。见你谈吐不凡，想来是本有万里光明路，一朝落魄尘寰，因了什么事情，仍要苟延残喘。但正因为你选择活下来，更加有了搏命的理由。大丈夫生于世，当轰轰烈烈，名留青史，男儿不展凌云志，空负平生八尺躯。这八尺的躯干里，三尺是气节，五尺是道义，没给区区□□留下地方！做了太监又如何,男儿当做男儿事！人生苦短而天地阔大，怎能将自己囿于宫中一寸三分，终日
颜方神色不变，依旧略带玩味。
“三殿下前途无量，竟能记住随便一个奴才的名字。可惜，防备不够。”一只清瘦修长的手似慢实快地松松扼住未能变招的君青述的咽喉，君青述真实地感觉到颜方指端的微凉，和手上清淡的药香。
血流不畅则内力不厚，药香偏苦则药材阴湿较深，得此人阴虚，苏杭等地水汽丰沛，应当不是。他未动内力而招式精妙，武功走灵巧一脉。
“三殿下着实聪慧，想要激起奴才的傲性，不去下毒么，可惜，奴才已经是个奴才了。”颜方缓缓靠近君青述的脸，唇角似扬非扬，眼尾妩媚而凌厉地绞起，其上两道阴厉的剑眉斜飞入鬓，却也只为妩媚添了一份邪气。君青述脚不能着地，外加下意识地厌恶颜方放在正常男子上雌雄莫辩墨染朱雕，放在太监身上就只能看出女气的面容，双腿乱蹬。颜方极温柔地松手，似有意似无意地让指尖拂过君青述的额发。
便有额发簌簌掉落。
“三殿下，如今您还想要如何？”
“本殿下要同去读书。”
颜方温柔地弯下身，却斜斜侧过脸不去看君青述，从君青述的角度只能看到略带讥讽又似有温情的一道轻红唇线：“三殿下，连天真活泼的四殿下都已读完《论语》两卷，您在那蛮荒之地，又学到了何处？”
“我会的。”君青述仍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气，硬生生迎面对上颜方的视线，“青述素有过目不忘之能，不过是些之乎者也，仁道民心，能奈我何！”
“您错了。”
颜方厌倦地直起腰，一抖雪白的拂尘，“眼看着要近午时了，三殿下可要快些，赶不上午膳，便是奴才的罪过了。”
某种不合时宜的冲动炙烤着他单薄的理智。
“我愿学马踏塞北，剑抵辽东，分权制衡，令诸侯不得已而一世为臣，天下为我避身之裘的方略。一搏又如何，不过成败两命！”
“呀呀，三殿下。”颜方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由得一怔，随即眼边笑纹极清极柔地妩媚散开，如花染官池，鱼凝静水。
他微微地，真诚地低下头。
“三殿下。”君青述终于听到他微不足道漫不经心的一点真心，“若你心愿能够得遂，记住，你的恩人不是你心中那个污秽阴毒的恶心太监颜方，是会在真正污秽的皇城外搭座漂亮草庐，终年备浊酒一壶待你共饮的，史长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