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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犹记当时少年人 ...

  •   很多时候,因为害怕失去,便会选择淡然,选择置之不理,企图用一种别人羡慕的悠闲和平静来掩饰自己的虚弱的心脏,以此告诉别人:“我原本就不需要。”有一天猛然发现那并不是隐藏心情的好地方,一个人、几句话、一种长久不动的姿势在让自己的心得到安抚同时也让其脆弱得不堪一击,因为,看透了自己。

      渠诗?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我亲眼见证了它脱离我的身体。

      “不了。”我答。

      八哥拉着我的手沉默不语。他一向很少话,从不像七哥那般喜欢唠叨,但我知道他和大哥一样懂我,知道我不会再回那个家。

      是的,陆渠诗,我便是陆渠诗,亡者陆渠诗。

      犹记得那时娴静中带着些躁动的陆渠诗,安宁中带着些沉郁的陆渠诗。犹记得那年青春的脸庞,那欢腾的笑声,生涩的歌声,也记得阡陌中行走时的怅然若失。我,陆渠诗,我便是陆渠诗,亡者陆渠诗。

      是的,我死于三年之前,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那是一段很灿烂的日子,灿烂得天空蔚蓝蔚蓝,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一尘不染。我住在离家两千多公里的地方,独自享受着,感受着自己最想要的气息。那时我大四,相熟的人不是正在疯狂的向外投放简历。就是已经坐在企业的炕头上,听着老板的啰嗦吩咐。

      只有我不是,我把简历丢进了衣柜的最底层,我不繁忙,很悠闲。我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屋内,看舍友来了又走,我对他们笑:“你们真辛苦。”他们急匆匆地来来回回,对着我淡笑,算是回答。我早已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我最常待得地方还有一个——市中心那栋六十层高的大楼。

      我乘电梯一路往上,感受着身体离地面越来越远。透过玻璃的墙,可以清晰地看见不同楼层上往来繁忙的人群,以及底下越来越小的人影,他们行走的步伐因为高度的提升而逐渐不清晰,最终,整个身体都化为一个个黑点。

      电梯六十层的数字亮起。我迈步,单肩挎包歪着身子走进那间宽敞的屋,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或是倾听他与客人的亲切交流。对于沐阳,我是一个很随便也很散漫的客人,他习惯放我独自待在屋子的一角。

      沐阳是那时候唯一懂我的人,但我从未认真定位过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朋友?陌生人?亦或是其他,一切对于我和沐阳来说都并不那么重要。第一次见沐阳的时候,我正站在那座大楼的底层向上望。我那时发现,远望这座大楼时,大楼上方“东南集团”几个大字相当耀眼,我很向往,可是当我走近时却再也看不见。

      于是,心中的期盼顿时化作一阵失落,甚至悲伤。

      “你在害怕!”

      这是沐阳对我所说的第一句话。他就站在我身后,与我一同仰望那座大楼。我转身时看见他对我微笑致意,那双含笑的眼睛,装着我遗失已久勇气,他说,他叫沐阳。他坚持要带我爬上那座楼的巅峰。

      “为什么?”我问他。

      他盯着我笑笑说:“我每天都会从顶楼向下望,时常会看见一个静立不动的人影,是你,对吗?”

      依旧记得沐阳给我的第一感觉:自信、阳光、懒散,还有危险。我想,他或许并不是个坏人。

      最终我还是跟着他上了六十楼,进了那间宽敞的房屋。

      办公桌、沙发、书架……还有……成排成排好喝的酒。

      “你是这里的少东?”我用手抚摸那些酒瓶,问他。

      “我像言情剧中的男主角?”沐阳斜眼看我,我看见他嘴角笑容的弧度。

      “嗯。”

      我和他一起笑,第一次觉得,每一个人都有像春风一样温暖的权利。

      “我是医生。”他终是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不过却没有笑,让我怀疑逝去的那一瞬仅仅是我的错觉罢了。

      我蹲下身来,将整张脸埋藏起来,却没有哭的欲望,只有莫名平静的心。

      他很多时候都很忙,忙着看闲书,忙着品酒,忙着陪人聊天。

      小时候听人说,人一生下来便有注定的命运,拥有注定的位置,而我注定的位置应当就是角落的沙发。我喜欢独自坐在那里等待,直到沐阳忙完手头的事,再来与我聊几句,之后我便离开。

      我害怕失去,我曾想,如果有一天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不再是我,我会不会有血液脱离身体的无力感。

      最后一次去见沐阳,他穿着很随意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喝茶。

      我很诧异,依旧坐在那个角落的位置里。

      沐阳三十岁,很成功,很成熟,很英俊,用我的话说,他是很危险的雄性生物。三十岁,未婚,有房,有车,有文化,有背景,有高薪的工作。刚刚与他熟识的时候我曾笑叹:“除了未婚以外,你有的我都没有。”

      他说,“根据经验,雄性生物在社会中承担的压力比雌性大,什么都得自己有,而女性不同,只要能生孩子,就不至于被饿死。”说完后,我记得他在笑。

      我骂他,恶俗。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不繁忙的样子,可是很少见。

      我将双脚放在沙发上,紧紧地将膝盖在怀里。

      “为什么?”

      我听见茶杯放在茶几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我不答。

      “告诉我!”

      我无法忽视也无法拒绝。

      “我贫穷,不能在崇尚物质的世界里找回一点自尊;我二十四岁,还没有过初恋;我不会骑单车,在这个一马平川的地方,我像一个异类;我学习不好,不善交际,没有一份拿得出手的简历。”我如此说。

      “其实,我曾经算过,我每年在家的时间不足三个月,我父母晚年得子,我陪伴他们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我姐姐在我心目中如同我的父母一般,可是她结了婚,有了孩子,她对我的爱已经转移了对象,我无法再感受到他对我的在乎;我哥有了女朋友,也让我很失落。”我又说。

      “为什么?”沐阳终于不像以前那般放过我,他加重了语气。

      “因为突然发觉我要彻底失去了,他要结婚了。”我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啜泣。

      沐阳也没再问,许是一切都已经了然于心,许是正在深思熟虑。我承认,沐阳是心思通透的人,尽管我从不提起某些事,他仍然知道。

      人的感觉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李宇之于我来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整整七年的时光,我们努力地敲打着键盘来实现感动内心的交流。

      李宇是一个有些内向的人,热爱小说,喜欢把自己想象成正在沙场中战斗的英雄。我对他的了解其实很少。但是,在那些无措的岁月里,我通过电子屏幕,将所有想说的话告诉他,而他似能触摸我的心思,让我变得坚强勇敢。

      7年的相识像是一场梦。

      而他忽然说:“恭喜我吧,我要结婚了!”

      我刹那间便感觉身体中的某些东西被抽离了,从此,他将彻底属于另一个人,而不属于我,哪怕是一点点。

      对于李宇,那不是爱,是依赖。

      七年中慢慢堆积起来的依赖,虽然听起来如此不实在。

      我知道,我无法忍受一再的失去,更害怕失去,我害怕。

      沐阳说:“你需要用药。”

      我如以前许多次一样,摇摇头,拒绝了。我对沐阳做离别的挥手,边对他说,我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沐阳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我转身的一瞬间,感觉到他抬起手朝我轻轻挥了挥。

      沐阳,首席心理专家。

      陆渠诗,重度抑郁症患者,沐阳的特护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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