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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今日人去忧犹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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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会是许多人的痛苦,尘归尘,土归土,学会接受才会是最终的状态。生活总有让人无力的一面,我站在她不远的地方,听她哭泣。逃避与面对,从来没有对与错的分别。
七哥有事在身,将我送到半道上便离开了。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看太阳与我同行。走着走着就遇到了老土。老土其实不老,男人四十一枝花,那么他就正当花期。他搬了个凳子坐在屋前,见我一来便叫住了我。
“阿音,小八说你母亲在灵山寺。”老土大喊。
灵山寺?她去灵山寺干嘛?
“知道了!谢谢土伯!”我答,转身离开。
我听见老土在我背后,让我进屋歇歇再走的声音。
灵山寺离家乡很远,当年和几个朋友去旅游的时候,从县城坐火车你,足足坐了两天,坐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全然败了游玩的雅兴。
母亲一向足不出户,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到灵山寺干嘛。她不信佛,又舍不得花钱,难道终于舍得花钱到外地溜一圈了?
八哥的话一向是可信度极高的,虽然搞不懂母亲为何去了灵山寺,但她的确去了肯定没有错。好久没有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溜达,顿觉心情异常的好,好啊!
抵达灵山寺的时候,才发觉几年未来,景如当初,一层不变。
灵山寺古色古香。延着长长的石阶向上走,两旁植物葱郁,上上下下的游客香人络绎不绝。爬完台阶,寺前有一个满满的香火炉,袅娜的烟雾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划出美丽的弧度。
走入殿中,对佛祖行跪拜之礼。膝下的蒲团,如当年那般柔软,念经的师傅手转着佛珠,仿似入了无人之境。没有人说话,只为安静一跪,祈求全家平安,幸福安康。
我未想到如今还有这么古色古香的房子。朱漆、纸糊的窗花,还有庭后盛开的鲜花,缠绕着巨树的粗大藤蔓。在灵山寺的后院,我第一次亲眼见证了那枯落下垂的、疑如一个吊死鬼般粗大的藤蔓。环绕着寺院的长长的林荫道,只让人想起李叔同提笔的那几个字:悲欣交集。
只可惜,他未曾出现在这灵山寺中,我也未曾亲眼见过他一面。只隐约的记得那个伟大的僧人,切断与红尘的缘分,在走离妻儿的痛苦中,逐渐成为一个伟大的佛家人。他用佛家的禅语,普度众生,普度内心。他是他非,世人早已没有资格来评说。除非,你比他更痛苦;除非,你比他更决然;除非,你比他更执着;除非,你比他更具有超然物外的心境。
绕着林荫道,感受着微凉的空气,听着林间的鸟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忘了自己为何而来,忘了自己该走向何处。漫无目的地走,走离林荫道,走上寺中古旧的游廊。
偶尔听见房中有喧哗声,驻足聆听,心中“咯噔”了一下,母亲。
顿时急了,寻着声音的源头。
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依靠在门边,看她头发花白花白的,很直。母亲曾经留着一头短发,她突然告诉我,她想留长发。当时我劝她说,头发留长了很不好打理,是个麻烦事。
当时母亲轻轻叹气,人老了,太多白发,遇到风就乱飞,看着不好看,所以要留长发,长发可以扎起来,不至于乱蓬蓬拍的。母亲还说,等到头发留长了,就去拉直,看着年轻些。
我将手搭在门上,看着母亲的头发想笑,她果然去拉直了。母亲足足留了三十年的短发,从她嫁给父亲之后开始。
小时候我对她说:“妈妈,你也留长头发吧!”
母亲笑,给我讲起关于她头发的故事。
“你别看你妈妈我现在头发短,在没有和你爸爸结婚的时候,我头发比你现在长多了,”她很开心,用手比划自己的腰部,“这里,当时有这么长,后来你姐生病了便在镇上住院,去时太匆忙没带梳子,又舍不得花钱买,就干脆把头发一刀子剪掉了。”母亲说这些时始终挂着笑,但我知道她剪掉头发的时候必然是不愉快的,只是她不愿意说罢了,也或许,是被时光冲淡了吧…
“那么长的头发,卖了也合算啊,再说剪头发的钱应该不止买一把梳子吧?”我也笑,笑她儍。
“那时的人特别笨,根本没有想到长头发可以卖钱。”母亲如此回答我。
我信她,那时她很笨,很笨,直到如今,她依旧不聪明。
她不聪明,所以每次父亲用不大精湛的技术为她剪头发的时候,她依然相信那是最美的发型;
她不聪明,虽然双手已经不如年轻时候那般灵活,却依然坚持每天早晨笨拙地执起木梳,然后将梳得半顺不顺的头发用头绳扎起。
“大师,果然是你,我找了你许久,终于再次见到你,不知你记不记得,你为我的女儿起过名字?”我母亲依然那般平静。
“想必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吧老衲已经许久未出这座山,想来定是佛缘注定,让贫僧有幸与爱女结下佛缘。”老和尚双手合十,感念佛缘之美妙。
“大师说得极是,二十多年了,你怎么能给她取这么好的名字?”母亲的语气有些变化,我有些紧张。
“施主不必挂怀,能在佛主面前为小施主求一名,实为老衲之幸!”
“是你的幸?”母亲语气疑惑之后便是陡然一转:“是我的不幸!是我的不幸!你怎么能给她取那么一个名字!你安的什么心?你取个名字都要她去死,你想她死!”母亲变得撕心裂肺,“我女儿叫陆渠诗,渠诗,你就是想他去死,你才该死,你该死…”
母亲张牙舞爪,大有把老和尚大卸八块的架势,幸而听见吵闹声的小和尚推门而入,拉住了激动的母亲。
“你不是东西,不是个东西…”母亲挣扎着,我从未见过她这般扯着嗓子撒泼的模样。
老和尚有些被突发状况吓到,反应过来后不停地转着佛珠,口中不停地念着“善哉”,母亲扯着嗓子吼了之后也不再说话,蹲在地上拿衣袖抹眼泪,像小时候哭泣的模样。
那小和尚终究有些不忍,将母亲扶到椅子上。母亲便双手扶着椅背,不停地哭泣。
我在门口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心思是恍惚的。
“你父亲来了。”身后的声音提醒我,接着,父亲从我身边急急地进了屋,找了张凳子在母亲身边坐下。父亲比母亲大十余岁,身体已经有些蹒跚。从始至终,最懂母亲的人就是他。
我收回搭在门上的手,转身,八哥站在我眼前。
走吧!我说。
“渠诗,你想回家吗?”八哥问。
一瞬间,我突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