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静距离》旧诗人

2、犹记当时年纪小

　　迎着黎明初升太阳，我想起从前。站在逝人的墓前，我向那个美丽的女子问好。即使已经走远，当鲜花盛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应该相信，美丽的东西终将被铭记。不要抱怨别人忘了可爱的自己，只是人们想着你，你却不知而已。

　　必安来找我的时候，黎明已经不远。

　　我靠坐在饭店的墙角打瞌睡，必安走过来摇醒我，我才深刻地感受到后半夜的寒冷。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拿过必安递过来的衣服披在身上，顿时暖和了不少。

　　天空仍是黑暗无边，但我知道黎明就要来临。饭店的灯火依然亮着，那种彻夜的明亮，点亮了尚不清醒的头脑，睡梦中的黑暗似乎已经被驱逐干净了。我从蜷缩的角落里站起来，将身上的衣服拉紧了些。

　　“七哥，你何时如此早起了？”我往有些冰凉的手掌上哈气，有些诧异地问必安。

　　必安是我七哥。

　　“还不是为了找你，一宿没回家，让人急得慌。”七哥拉过我的手捧在手心里搓着。我的手一向很冷，哪怕现在并不是冬天。

　　我任他搓着，感受着一点一点升起的热度。七哥仍旧穿着那件白色的单衣，与这个有些冷的夜晚是多么格格不入。我一时有点担心，七哥见我的模样顿时就笑起来，却没有说话。曾经无数次，我担心他着凉，因为我无数次忘记了他本就无法感知这种寒冷。

　　我一直在想，为何我不能如他一般免疫寒冷，却始终没能找到答案。

　　“想去墓地看看吗？”七哥问。

　　我疑惑地瞧他，不知他准备干什么。

　　“去看看吧！”他替我拿主意。

　　七哥一向喜欢把我的没想好当成是默认，于是便带我去了墓地。我的确已经许久未到墓地，也好，去看看吧，趁现在有个伴儿。

　　墓地位于小镇的近郊，很快便到了，此时天空快要泛起鱼肚白。

　　密密麻麻的墓碑静立在这片平坦的土地上，脚下散发出的泥土的清香，顿时让整个人的心情都轻松起来。这些永久长眠于地下的人们，或许我见过，或许我没见过，但我似乎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心情，盼望黎明的心情。

　　我和七哥走在人群中，是的，人群中。这些充满了自然给予的荣光，长眠于此的美丽的人们，永远告别了痛苦，告别了苦苦的牵挂，走向人生的另一端。他们的遗骨，定能带给我们福喜与和谐，带给我们人生的启蒙和指示。

　　七哥牵着我的手，在墓地中央停下。如往常一样，我很平静地看墓碑主人的名字——陆渠诗。

　　是的，陆渠诗，亡者陆渠诗。

　　那张黑白照片上的女子，如我记忆中般年轻，长发、亮眸，很美丽。她的样子一如她的名字，顺着渠流淌的诗歌，美丽、清澈，灵动而永不间断。

　　三年前我第一次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她，时过三年，照片上的人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那时陪我来的人是我的八哥，范无救。当时八哥臭着一张脸嘲笑说：“我本以为我才是无救，结果这世上最无救的人不是我，是她！”犹记得，当时我在笑，却至今都不明白在笑什么。

　　墓园很静，风声吞了浮躁，很静。

　　天空亮了，摆在墓前的花束越来越鲜艳。

　　大把大把的花，带着晨时的露水，妖妖艳艳。

　　我诧异，谁送的花？

　　眼睛看向七哥，七哥耸耸肩，不知道。

　　突然发现花中的小纸条，取下，拆开。

　　七哥用眼神示意我：我这是对死者不敬。我回他一眼：我想看就看。

　　很多人的名字，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与他们坐在一起，等待红日升起，等待新一天的形形色色。

　　犹记得那个叫做陆渠诗的女孩子，在许多年前，总喜欢将几个人的名字挂在嘴边。许久未听到过的那些音符，回忆起来却依旧如在昨日，还有余音回荡。

　　吴欣、飞儿、金鱼、电闪。

　　当年的陆渠诗，娴静中透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息。于是，性格怪异的几人在短短的几年内从不同的地方走来，最后聚到一起，成为不能忘记的彼此。大咧和男孩子气的电闪；正义又有点无厘头的飞儿，外表甜美、内心恶魔的金鱼；温柔听话的吴欣。这些恐怕是陆渠诗这辈子不可多得的财富。

　　犹记得那时，几人一起违反校规在外瞎混，直到凌晨两点钟才回到学校度过余下的夜晚。

　　犹记得那时，几人一起跑上男生宿舍，结果被困在里面，第二天冒着他人诡异的目光落荒而逃。

　　犹记得那时，几人在宿舍与人骂架，惊动了整座楼。

　　犹记得那时，几人将垃圾堆得满屋子都是；洗衣服时让水淹了屋子。

　　犹记得那时，几人夜晚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谈些不荤不素的话题，结果被查夜的老师踹门而入…

　　……

　　我想，陆渠诗从未忘记过他们。

　　其实，正文只有两个字：安好。

　　安好，美丽的人们送给美丽的女子一个祝愿，那便是安好。别无其他，就如逝去的女子曾经对他们说：“保重”。

　　我将纸条放回花束里面。远方仍旧是远方，天色那么纯净；近处仍旧是近处，墓碑那么冰冷。我将花束放在鼻前细细地嗅，却发现早已嗅不出花儿刚开时的清香。

　　我在墓碑前坐下来，将脸贴着逝去女子照片中的脸，微风吹乱我的发，七哥伸过手将我的发理了理，他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脸，长长的指甲划得我有些疼，我皱了皱眉，七哥连忙缩回手。

　　“你的手好暖。”我笑笑。七哥早已预见了我的答案，无奈地跟着笑。我其实想告诉他，我并不是随口说。那种指尖传递的暖意驱散了无数的冷。

　　太阳钻出山峦，七哥说，该走了。

　　我和他站起身，将花束全部放回原处，大排的鲜花，不管来自谁，此刻我都觉得分外明艳动人。没有尘土，没有喧嚣，只有令人沉静的容颜。

　　再次注视照片上的女子，我对七哥说，下次，我一定给她送上一束花。

　　七哥笑笑，露出很白的牙齿，我才发现他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他说，好！